第2章凤鸟入梦

颜之祜一回头，只看到一个小不点。

狗狗祟祟，却穿着一身米黄色的亮眼衣服。

“怎么回事？半夜三更出来……是不是妖怪！”

十三岁正是男孩妄想自己是大英雄的年纪，颜之祜被吓了一跳，抄起一块云片糕就砸过去“捉妖”。

小孩被砸中额头，很显然地懵了一下，然后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捡起地上的糕点。

景翳挺久没吃过东西了。

母妃生病了，犯病时缠绵病榻、哀痛不已；不犯病时也病恹恹地，拿不起针线，自然做不了活，得不到钱。

冷宫里，没钱就没饭吃。

景翳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偷偷溜到偏僻角落，看看能不能待会偷点吃的。

云片糕在土里滚了一圈，沾上些灰。景翳毫不在意得吹了吹，打算偷偷咬一口。

这个很高的、穿的很漂亮的人是谁啊？口音真怪、还很凶。

我吃了这么好吃的糕点，他不会打我吧？

景翳想着挨打也要做一个吃饱了再挨打的，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问你话呢。哑巴了？”

颜之祜回过神来也知道情况不对，这分明是个半大孩子。于是走上前问，却只看到景翳揣着掉地上的云片糕往嘴里塞的画面。

“哎！脏了，你别吃！”颜之祜急忙走上去就要抢，

景翳应激似的往后一坐，左手举高护住头和脸，右手还在拼命往嘴里赛云片糕。

好噎。

颜之祜有些着急，看这孩子穿衣也不是太监啊，怎么躲在这？

还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少年快步上前从男孩嘴里抠出吃不了的云片糕，责备道：“又没人跟你抢，饿死鬼投胎吗？”

男孩抬起眼睛，双眸圆睁、惊恐地看着颜之祜。

颜之祜松开手，有些无奈：“好好好，我不动你，你慢慢吃……我这还有。”

景翳听明白了，才松口气，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糕点。

颜之祜觉得好玩儿，这孩子跟小兔子似的。好像一下就吓死了。

景翳睫毛长而密，垂下来的时候像两只休憩的蝶，遮住少年琥珀色的杏仁眼；头大而身子细，看着营养不良的，却难掩五官的优越。

挺好看的孩子。颜之祜想，要是没人要，不如捡回自己家里当弟弟吧！

颜之祜只有哥哥。还是个大了他快十岁的“奸诈老人”，他可是做梦都想有个弟弟，不过没机会罢了。

于是颜之祜问：“你是谁？”

景翳喏喏地不敢出声。

颜之祜于是将那盘云片糕又往前推了推，哄骗道：“这样吧，我把这盘糕给你，你跟我走，当我弟弟，行不行？”

景翳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颜之祜持续加码：“我家里特别有钱，而且只有一个大哥比我身份高，他还啥也不管，你要是跟了我，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行。”

远在宴会厅的颜之禄打了个喷嚏。

景翳有些心动，

但是想到自己病歪歪的母妃，正要说话——

“哎呦我的爷，您怎么在这冷宫里！可急死奴婢了！”

景翳一听，是那个经常克扣他和他母妃月俸的大太监，心里害怕，竟是抢过云片糕，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个人是高太监的主子，不是什么好人！

颜之祜“哎”了一句，正要拦住，那小孩早钻没影了。

“殿下，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可是见了什么人呢？”

“……没谁，走了。”

颜之祜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告诉高太监关于那个小孩儿的事情。

只是临走时见到草丛里闪着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是半块玉玦。大概是那孩子摔倒时掉出来的。

颜之祜什么也不说，回去后就休息了。

正准备入睡呢，门外却响起了悠扬的声音。

颜之祜推开门一看，一只羽翼华丽的神奇鸟儿栖息在杏花树下，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的雪白花瓣。

院子里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大的一颗杏花树？

“锵——”那只鸟儿有颜之祜那么大，叫声悠扬清凉，却带着些隐隐的委屈。

连鸟儿碧绿的眼睛都带着丝丝泪光。

【该叫声引用自《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我知道这很奇怪，but……】

颜之祜被这叫声引诱了似的，走上前，轻轻弗开那层花瓣……

“啊！”

大鸟身上突然散发白光，紧接着就变成了一个人。

颜之祜醒过来，浑身上下出着热汗。

原来是梦。

颜之祜喃喃：“我就说，鸟怎么会变成人呢……”

那个人还披着一条什么也遮不住的茜色薄纱，一双水润润的杏眼，沾染着水汽。

“好眼熟……”

颜之祜思考一下，恍然大悟——能不眼熟吗？可不就是那个小小子！

颜之祜暗骂一声，只觉得这梦境真是奇怪。再躺在床上，可是没什么睡意了。

那小孩儿怕不是在想办法求救呢？

可怜巴巴的。

“虎子！”颜之祜推门喊道。

一道身影落在窗沿外头。

“你看见今天那个小孩儿了没？”

“嗯。”

颜之祜哼了一声，第一次下命令时还带着点别扭：“你帮我盯着点儿……别、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欺负了去。”

“殿下，属下不明白。”

颜之祜有些气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看上他了！他现在是我罩的小弟！”

“……”

就这样，虎子，大名白虎，接到的第一份追踪任务是确保敌国、冷宫、皇子的安危。

但是大概景国皇室对皇子皇孙的信息控制确实是严格，颜之祜只知道这小孩是个没人疼的小皇子。

排名几何、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可是颜之祜每次在梦里，都会遇到哀婉啼鸣的凤鸟，和神色变化的少年人。

他日日晚上都做梦，白天精神就不怎么好了。

皇兄知道了就让国师林殊来看看缘由。

国师看到那残缺的玉佩，又让颜之祜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听了颜之祜是在冷宫见人，又故意恐吓在前、无意惊吓在后；然后又听说颜之祜梦见的是凤凰化人，沉吟片刻，清俊的脸上一派凝重。

“小王爷，这事情说重不重，只是持有玉佩之人实在与你有缘，不过并非十全十美的善缘……小王爷若想平安，就让在下把玉佩收走，并且以后也不要见面。”

颜之禄一听，心疼弟弟，赶紧命令林殊将玉佩请走，这梦才算不那么频繁了。

可颜之祜却是不大乐意，无论善缘还是孽缘，总该别断开才是。

不过真要有缘，哪里能是区区一句“不见面”就能断开的？

颜之祜还是暗中打听景翳的消息，只是不久之后就被皇上发现，不允许他瞎闹了。

在此之后，颜之祜再没有听说过关于小孩的什么消息。

只是听到了景国新帝登基的消息。

那小孩儿怎么样了，会不会受欺负甚至是——

颜之祜不愿再想，却提着一杆枪就去前线混军营了，他几乎是憋着一股气儿想去。

他想看看那个让自己几年都没睡好觉的“有缘人”究竟怎样了？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做梦？

他想：小孩儿啊小孩儿，这世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咱们两个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