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竹蜻蜓可不只是竹蜻蜓啊
刘家在淮阴一带行商多年,三代人积少成多、步步为营,早些年又搭上了和周国通货的线,凭借自身积累成了宋国南部的超级大贾。
都说“士农工商”,宋帝本来对刘家并不看重,但是刘家已经把控了南部半部商铺的经济发展,甚至行商商队的手一路伸到洛阳,这才引起了朝廷注意。
若是有什么错处能敲打敲打也就罢了,偏偏人家生意做得规规矩矩,人情练达又处理的得当,淮安知府乃至户部的官员都对其多加关照;简直就是一尾滑不丢手的泥鳅,贸然去抓,只会搅起一滩浑水。
最好的办法是招抚,或者给个顺水人情。
颜之祜回京便听闻了皇兄的计划,现下一听刘家女走丢,本不想管闲事的手脚又蠢蠢欲动。
“你且先回客栈等我——不要乱跑。”
颜之祜把景翳推给身边侍卫,自带了人去抓拍花子。
景翳握着新编好的凤凰腰佩,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被“保护”着回了客栈二楼。
外面依旧热热闹闹,刘家丢女这件事竟然被不轻不重地压下去了。
大概颜之祜有自信抓住拐卖犯?
景翳漠不关心,只是趴在窗沿往外看,外面依旧一片繁华,好似这盛世本该如此祥和美好。
少年皱紧了眉头,他似乎陷入了逻辑的牛角尖:他知道自己不该怨天尤人,也知道盛世之下亦有枯骨,但是面对一张张言笑晏晏的青春脸庞,景翳还是感到哀戚甚至是自卑:如果当初自杀就好了……
景翳眼睛逐渐空洞。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在陷入沼泽与泥潭。
“小郎君!”楼下传来姑娘大胆的嬉笑,“你长得真好看!”
景翳凝神看去,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家碧玉:着一件茜色长裙,满头绢花与珠翠,带着面纱的笑脸隐在光影下,只有眉眼露在外面,含笑般弯着,像是点了一簇星子。
姑娘见景翳愣神不语,双手便捻起一只竹蜻蜓:“与你作耍了!莫要不高兴!”
你瞧瞧,这多巧的事,那竹蜻蜓就这么飘悠悠进了窗子,落在景翳腿上。
少年感觉下坠停止了。他好似再一次从泥潭中拔足。
景翳拿起看了看的功夫,那姑娘就与同伴嬉笑着走了。他没忍住再三把玩这其貌不扬的小玩意儿,脸上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笑意。
颜之祜从没见过景翳露出如此柔软的神色。
他推门而入时,景翳还拿着那只竹蜻蜓。颜之祜神色一紧,劈手夺过:“怎么?想跑?”
他以为这是逃跑什么暗号吗?景翳冷嗤:“自作多情。”
颜之祜也听了侍卫报告,才知道自己当真是错怪了少年。但一想到少年对自己不假辞色,却对着别的女人送的东西“情意绵绵”,心里积攒了一天的未名怒火终于点爆。
他将竹蜻蜓掷在地上,踩成一堆竹片:“怎么?就你这样的身子,莫不是还想勾搭女人?”
景翳脸上血色尽褪——他再一次堕入深渊,或许……刚刚片刻的轻松只是假象。
少年似哭似笑:“颜之祜……你,当真是……猪狗不如。”
颜之祜盯着被笼罩在自己身影下的美艳少年,冷笑:“省着力气,今晚有你骂的。”
……
子时刚到,夜空中点燃了一簇一簇的烟花。屋内则放下了床帐,灯影摇曳间,洒落一屋子哭吟与喘息。
……
次日一早颜之祜就出门去了,只留下景翳一个人睡在在屋子里。
景翳爬起床理了理头发,神色寡淡,竟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被颜之祜彻底养好了身子。虽说仍旧是瘦骨嶙峋,气色却莹润许多。……连被折辱后晕倒的权力都没有。
——好疼。
却说颜之祜这边。
昨晚事发突然,男人秘密追赶了近一个时辰才抓住了抱走刘家小女的贼人,顺带着端了这帮人的贼窝,从里面救出来二十多个四五岁的孩子,都吓得涕泪糊一脸,缩在一起像狗崽子似的。
颜之祜只单独把那个小女孩抱还了刘家,其余孩子自然让官兵侍卫领回去找父母。然后颜之祜看着天色也晚了,便寻个由头回了客栈,在刘府竟是一口热茶都没喝上。
今日一早,小二上来说刘府派人递了帖子,专门邀请“救命恩人”上门一叙。
如果趁着此事能拉拢到刘家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封官加爵晋为皇商,或是与刘氏联姻,也算一种方法。
总之要把这真金白银都握在朝廷手里头。
回宫后,皇兄就和自己细细讲过其中利害。
既然有意把此事托付给自己,那定然是不能让皇兄失望的
——颜之祜虽则没有系统学过君子御下之道,但作为实打实的大将军,恩威并施还是信手拈来的。
这般想着,他一撩袍子坐上厅堂主位。
刘家主年过五旬,在高位上坐了大半辈子,还要给未及弱冠的是少年人让出位子。但一想到人家是天子胞弟,以后家中生意还需人家照拂,又觉得让个位子何足挂齿。
“大将军……呃,小女幸得将军搭救,草民不胜感激啊,若是将军不介意,可以留在府中,吃顿便饭。”
颜之祜不为所动。
刘家主又抬上几箱几箱的珍宝,翡翠珊瑚、织金绣锦不一而足。
颜之祜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刘大人,本官知你们家中殷实,可如今只拿这些东西怠慢天家,也不怕治了你们欺君罔上的罪?”
刘家主冷汗直冒。
颜之祜笑笑,端着茶杯。
“刘大人当真不知天家所谓何意?还是家中弱女只值这些银两?”颜之祜笑道,“都说富庶之地多娇娥,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是刘大人不会养……”
颜之祜瞟了一眼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姑娘:“本官、本官的皇兄都仁善,替你们抚养长大也未尝不可。”
“这……”
颜之祜笑着喝了一口茶,姿态架子都摆足了。
他早就派人查清楚了刘家的底细:
刘家主虽然是个经商的天才,对后院之事却着实昏聩,宠妾灭妻,对府中嫡长子和嫡长女不闻不问,偏偏把宠妾云氏的独生姑娘宠得天上有地下无。
更甚的是,现在云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刘家主烧着高香求神拜佛,只盼能生出个大胖小子。
何其荒唐。
若只是把嫡庶女儿混在一起养,倒是无可非议,甚至很多京都高门也是这样教育的——至少这样女儿们也能亲密些,出嫁后还能多想着点家里。
偏偏嫡长子的位子动不得,而刘家主……
简直自毁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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