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白雪公主与灰姑娘

2）

我听阿随“唔”了一声，没了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似在梦中般迷迷糊糊传来，“什么？”

“我们结婚。”

我的声音低的像是在唱摇篮曲，右手拇指不自觉摩挲着无名指上精巧的戒指，那个小小的指环内是阿随的名字。

又过了一会，她轻笑了一下，“不是早就结过了吗？”

我沉默。

阿随懂我的意思。不是邀请寥寥几个至交见证我们交换戒指的“婚礼”，不是房产证上想尽办法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是和这个世界出柜，无论他们是否会出席，邀请所有相识甚至是不相识的人，走过数百米的红毯，走过我们的照片，站在司仪前，站在数百人面前，站在双亲前，向她单膝下跪，和她交换戒指。

是结婚证上两个人笑得傻气又灿烂。

我知道阿随是为了我才故意推婉。

她反手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胸前，我无奈地捏捏她的脸。

果然她笑道，“默老师……再结一次，换我娶你吗？”

……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要你想。”

我听她轻笑一声。

她把我往边上推，我放松力道，被她推着躺平，然后她整个人压上来，说，“睡觉睡觉。”

然后故意装出打呼声——在我的误导下，她一直不知道其实自己睡觉并不打呼。

倒是很会说梦话，尤其是这段时间。我是那样……等着听她在梦中呼喊我。

我想听她一次又一次地叫我的名字，而我可以一根根的抚过她的长发，说我在。

不明晦朔，不知春秋。

隔了一会她的呼声小去，我以为她这的睡去了，而后看见她漆黑的眸子在夜里闪着光亮，盯着我。

我也盯着她。

阿随幽幽地道，“不舒服。”

……

她又道，“你的胸太大了，不够平。”

……！！！

我一把把她扯到一边，佯装粗鲁地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出声。我再次抱住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不睡觉了？”

“睡不着，”她撒娇道，“要不然你讲个睡前故事？”

“那你想听大灰狼吃了小红帽还是想听小红帽吃了大灰狼？”

她“噗嗤”一声，“那就听白雪公主娶了灰姑娘的故事吧。”

我笑，“明明是灰姑娘娶了白雪公主吧？”

她闷闷的“恩”一声，“也行。”

接下来便是这个故事：

从前有个灰姑娘，她的继母对她虽然不好，但是也算不上差，她还有个姐姐，姐姐和继母长得一样不够好看，和继母对她的态度差不多。

姐姐每天都在幻想着嫁给王子，但是继母总是对姐姐说乖女儿你别白日做梦了，于是姐姐就天天扯着她这个平平无奇的便宜妹妹，唠嗑说自己一定要嫁给王子。她先后给灰姑娘盘点了十个王国的各个王子，哪一个腿最长，哪一个眼睛最好看，哪一个鼻子最挺翘，哪一个笑起来最狂拽酷炫……以及，哪一些（X）大活好。

唠嗑久了也算对这个便宜妹妹有了感情。但是由于灰姑娘越长越好看的缘故，潜意识里总把她当成了半个情敌。不过幸亏灰姑娘不会打扮，总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当然这也是她叫做灰姑娘的缘故——所以威胁还没有那么大。

至于十个王子的梦中情人，那则是姐姐最最最最讨厌的人，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永远穿着一袭白衣，光鲜亮丽，听说她走到的地方，所有苹果都会一齐下落，所有小矮人都会长高，所有镜面都会定格她的模样。

于是所有不管矮不矮的小矮人和人们，都抢着跑到她的城堡下面，日日渴望着能见她一面。但是白雪公主也知道在苹果没有成熟的季节不能轻易出门，否则今年的苹果树就会颗粒无收，卖镜子的奸商会大赚一笔，于是公主为民着想，只呆在自己的城堡里，只在宴会的时候才会出席。

照理来说，公主是永远不会见到灰姑娘的，可是有的事情它就是上天注定。灰姑娘的姐姐抢的头破血流才抢到了王国向几百万公民出售的一百张平民座宴会门票之一。结果由于抢票的时候发生踩踏事故，踩断了她一条腿一只手。这个样子的姐姐当然没法吸引王子的注意力，于是姐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便宜妹妹有点用处了。

她把灰姑娘叫来，把自己所有的私藏给她，让她替她去参加宴会，并且勾引任何一个王子。灰姑娘对王子没兴趣，但是这个便宜姐姐答应她只要她帮她这么忙，她接下来五年的零花钱全都给她。在灰姑娘穿上姐姐那身不是灰色的衣服准备出门后，姐姐还不忘叮嘱她：

“你一定要比那个该死的白雪公主更吸引王子的注意力啊好妹妹！！！姐姐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啊！”

灰姑娘默默走出了门，心想幸好自己和她不是一个妈生的，想想自己如果变成那个性格都觉得恐怖。

整场宴会上最后一个出场的人，是白雪公主。她出场的时候，所有包括王子在内的王公贵族，所有幸运的平民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而后看到她圣洁的一袭长裙，微微躬身向客人致意，宛若天仙般优雅地坐到钢琴前。

而灰姑娘看呆了。

她没什么文化，讲不出自己那仿佛是被注定的心情，述不出公主美貌的十之一二。她没法学诗人一般去为她作诗，亦不能像画家那样将她的美貌流传百世。

她只是从那一刻起看见未来几年，自己那样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去追逐自己人世的光芒。

她不知道公主弹的是什么曲子，那曲子幽幽回荡汇聚，旋律烙刻在她的脑海，而她只能坐在自己的平民席上，感受到热流从心底流到眼角。

意外地，她吸引了一位王子的注意力。王子彬彬有礼地行礼，笑着问她，“这位姑娘，你还好吗？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灰姑娘不知道这是哪一个王子。她想起姐姐的嘱托，点点头。只跳完一支舞，她就匆匆找个角落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依旧坐在琴前的公主，躲开旁人羡慕的目光。

过了今晚她或许会再也见不着她，只是，灰姑娘看着白雪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没有人敢去邀请她跳一支舞——他们怕自己突然长高暴露自己穿了增高鞋垫的事实。也没有人敢去和她说一句话——原因依旧如上。

她明明在最耀眼的地方，却那么孤独落寞的样子。虽然她看上去笑吟吟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灰姑娘的心还是突然很疼很疼。

好疼。

想去拥住她，想……永远能见到她。

酸涩的，年轻的，冲动的。

怦然心动。

可是她知道自己应该认清现实，她是那个灰姑娘，那个在角落里不被注目也不愿被注目的人，只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她用她不甚标准，只能堪堪不被嘲笑的舞步，迈向心目中的幸福。她忐忑又不安，强装镇定和优雅地和公主微笑。

后来的后来，她会反复回想那一刻的笑容，然后继续对着她的公主，露出那又怂又傻的笑容。

她说：“公主，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