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认亲(2)目录

第9章认亲(2)

那段时间也许是林晚棠最不堪回首起的一段日子。

林晚棠坐在府中,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心生不安——今日都快到午膳时间了,一早便被宫人叫去宫中的宋泽川却还未回来。

“阿娘……”

一声清脆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正是幼时的宋时鹤,林晚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宋时鹤拿着筷子戳着空碗,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肴,纠结许久才开口询问。

“阿爹今日还回来用膳吗……”

林晚棠看着宋时鹤对着桌上的菜肴垂涎欲滴的样子,心生怜爱的唤来一旁侍立的内侍,将桌上的一盘点心递到人手里,令人先将宋时鹤带下去,并交待让膳房再做些宋时鹤爱吃的膳食,送到他的房间去,自己则继续坐在桌前等待着宋泽川的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雨势也渐渐变大,林晚棠心中的不安感也愈演愈烈,于是便让身边的人备伞,准备亲自去寻人时,还未走出府邸大门,便看见不远处一个淋着雨,失魂落魄的人。

待看清对方的样貌后,林晚棠小声惊呼一声,郎君,正欲上前迎接,却先一步被来人攥住了手腕。

过重的力道将林晚棠的手腕攥的生疼,她不解的小幅度挣扎了两下,却被对方攥的更紧,不等林晚棠发问,便被拉进了府邸。

宋泽川一路攥着林晚棠回到二人的卧房之内,一把将人甩到床榻之上后,不顾身上潮湿的衣物与滴水的头发,两三步上前将人的一只手腕压至头顶,欺身压住不断挣扎的人,面色阴沉的质问出声。

“这么大的雨你不好好待在府邸,你想去哪?”

还未等林晚棠解释,就被宋泽川急促的话语截断。

“……怎么?你就这么放心不下你的心上人?林晚棠,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妻!你已经嫁做人妇,诞下长子,纵使你再不喜欢我,你也得和我生同衾死同穴……”

宋泽川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

宋泽川感受着右侧脸颊传来的疼痛感,用舌头顶了顶有些发麻的腮帮子,神志也清醒了许多,看着自己身下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的林晚棠,抿了抿唇,愣愣松开钳制着对方手腕的手,有些心疼的看着人皓白手腕上被自己勒出的红痕,唇瓣翕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颤抖着将人拥进怀中。

“阿晚……别走……算我求你了,我只剩你了……”

林晚棠在扇宋泽川时,用足了力道,此时回过神来,右手一片麻木,在看到对方可怜兮兮的将自己拥进怀中,嘴里呢喃着让自己别走之时,也便不再挣扎,只是反抱住对方,像哄宋时鹤睡觉一般,一遍遍的轻拍着宋泽川颤抖的脊背,安抚着对方情绪。

等到宋泽川平静下来,拉开了距离,在宋泽川的解释之下,林晚棠了解到,自己的青梅竹马在今日早朝之上得罪了皇帝,被指派去了江南一带做地方官。

林晚棠闻言,垂了垂眼眸,不置一词,只是喊来了下人,让人先领宋泽川下去更衣,随后又回到了那桌菜肴前,捏了捏眉心,扫了一眼桌上已经冷透的饭菜,摆摆手,让人撤下去再重新加热一遍。

等到宋泽川更衣沐浴完毕坐到桌前时,菜已经重新加热烧制完毕,林晚棠沉默不言的吃着饭,对先前的事未发表任何看法,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出林晚棠对于此事并非不在意。

宋泽川打量着对方的神态,良久,才破罐子破摔道:“……今日父皇给我指了一块封地,让我……让我们收拾收拾,开秋之前过去……”

林晚棠点点头表示知晓,仍未说话。

宋泽川想起先前自己的行为,也沉默了下来。

他向来嘴笨,不知如何讨阿晚开心,如今做错事的又是自己,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二人便这样相对而坐,沉默的吃着饭。

当天,林晚棠便制定好了一切计划,先是写了封信传给了自己位居右相的父亲,烦请对方看在与赵家的交好之上,在皇帝面前找机会捞一捞被贬的竹马赵世安。

至于宋泽川一事……

林晚棠搁下笔,望向书房外连绵不断的雨。

远离京城,也许更适合宋泽川之后的路……

将信加封后递给贴身的侍女,告知对方此信务必亲自交到右相受中国,随后又提笔将所要置办的事物列了一张清单递给管家,写完这一些,林晚棠才按了按因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腰背,熄了灯,在回房之前,顺便还顺路去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宋时鹤。

看着宋时鹤熟睡的面庞,林晚棠有些心疼想要抚上对方的脸,但最终却还是没有上手,顿在离人不远的距离收了手。

要说前往封地对谁的影响最大,除去宋泽川之外,也许就是宋时鹤了……

一周后,收拾完一切的林晚棠在宋泽川不解的眼神中,低垂着眸子,半蹲下身收拾着宋时鹤的衣冠。

宋泽川站在一边,看着林晚棠的动作,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说起宋泽川,京中的人往往会议论其身世两句,只因其生母身份低微,是皇上尚且是皇子之时,趁其醉酒爬床而怀上龙子,本想通过这个手段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曾想低估了大夫人的手段,在生下孩子没几日后,便被强行灌了毒酒,到头来,连个妾的身份都不曾有。

大夫人本想将这襁褓中的孩子一同送走,维系皇家的颜面,伸出手准备去掐死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孩时,却被对方精准的握住了指尖,襁褓中的孩子就这样看着大夫人咯咯的笑着,让大夫人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终于还是收了手,将这孩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亲自抚养。

宋泽川因此而侥幸活下来,却不被皇上待见,皇上认为他是自己自制力不足的印证,每每看到这个孩子,都会想起自己的荒唐事,久而久之,刻意避开这个孩子,随着膝下孩子的日益变多以及大夫人的病逝,这个孩子也便他所遗忘,直至那次早朝上,被人无意提及,才想起早已及冠却仍居住在京城的宋泽川。

于是随意指了一处蛮荒未开发之地将人打发了过去。

林晚棠本想与宋时鹤同乘一辆马车,却被宋泽川强行拉走,共乘一车,扫了眼因母亲被拉走而瘪嘴委屈的宋时鹤,嘴里说着要让孩子学会独立,随后便贴着林晚棠欲将人拉上自己的马车。

林晚棠心下了然的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宋泽川,让自己贴身的陪嫁丫鬟与宋时鹤同乘一辆马车,吩咐对方照顾好宋时鹤,随后便在宋泽川目光下,登上了马车。

车上二人一坐一跪,都等着对方主动开口,只余下马车外侍卫赶马的声音,过了许久,见林晚棠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宋泽川便先挑起了话头。

“所以你宁愿去求右相去捞你那在江南当值的发小,当初也不愿我去谋得朝中的一官半职?”

“朝中之事……并非你我想的那么容易……”

“所以我就合该让人念叨一辈子这出身?阿晚,我谅你原有更好的选择,但这并非你一而再再而三暗中派人阻挡我为官的理由……做官不好吗?我可以给你,给小鹤,更好的生活……”

林晚棠抬眼望向这个急切想要得到自己父亲认可的人,只是看着,眼中满是悲切。

泽川,你明明知道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你不受器重的原因……从来不来源于能力。

马车内又一次回归了原本的平静。

南岭潮湿多雨,恰逢夏季,阴雨总是连绵不断的下着,林晚棠看着外面的天气,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是腾升起一股不安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马车先是急停,随后车夫便开始加速,马车内一阵剧烈的摇晃与颠簸,宋泽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伸手将愣神的林晚棠揽进怀中,用手护住怀中人的头,在确认马车停稳后,宋泽川才松开护着对方的手,正欲开口质问,外面却急急传来声响。

“王爷!王爷!您和夫人没有受伤吧!山体滑坡……”

驾马的侍卫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晚棠急急打断。

“阿鹤呢?大少爷怎么样了!”

外面的侍卫闭了音,意识到对方的意思的林晚棠一瞬间软了身子,在宋泽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过头望去,原本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路被泥石流所挡,与后面的队伍隔离开来,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宋泽川支着失神的林晚棠,看到不远处的破败庙宇时,冷静的对着车夫吩咐道:“阿晚状态不对,我先带她去前面的庙宇里修整,你在这尝试一下能否与后面的队伍取得联系。”

随后用身上的配剑切断马与马车链接的缰绳,带着林晚棠翻身上马,往前方的庙宇驶去。

到达庙宇后,宋泽川先行下马,先是将马拴在庙宇的不远处,随后将浑身发抖的林晚棠从马上抱下,将人在庙宇中安置好后,将身上多余的衣物脱下,罩在林晚棠身上,包裹严实。

不知等了多久,侍卫终于骑着另一匹马赶到二人面前,林晚棠看着冒雨进来的侍卫,急急开口道:“阿鹤呢?”

在林晚棠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侍卫“砰”的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声音哽咽开口。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大少爷……”

随后从怀中掏出几块碎玉,碎玉上沾着湿泥,而其中一块碎玉上,赫然雕着一个鹤字,正是宋时鹤系在腰间的一块。

林晚棠一直悬着的心,在看到这堆象征身份的碎玉时,彻底死了,巨大的冲击让林晚棠两眼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阿晚!”

宋泽川看着昏死在自己怀中的林晚棠,惊呼出声,在听见侍卫的汇报时,宋泽川也是心神一震,不可置信,但他无法责怪跪在地上的侍卫太多,毕竟谁也料不到这天灾的发生。

强行稳住心神,开口却是一片沙哑,对于宋泽川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丧子之痛,但他必须稳住,只因他已是最后的支柱。

“先起来吧……剩下的队伍还剩多少?”

宋泽川嘶哑着声音询问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还剩下三车……”

山体滑坡来势迅猛,队伍中大多避之不及,被卷进了泥石流里,宋泽川闻言,一直直挺着的被弯了下去,一时间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良久才试探性开口道:“……确认小鹤真的已经……”

“幸存下来的还有几位正在合力搜索,目前只挖到了这些碎玉,但是与大少爷同行的已经找到……确认已经没有了生息……大少爷大概率已经……”

闻言,宋泽川闭上眼眸,微微抬起头,眼角的泪落进发鬓,尝试好几次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缓了许久,才哑声道:“让那些人回来吧……继续赶路……此处多流民聚集,剩下的物什还需坚持到封地……”

侍卫领了旨,匆匆起身告退,闯进了雨幕之中,一道惊雷炸响,掩盖住了一个父亲无声的哭泣。

等到林晚棠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封地的王爷府中,虚弱的睁开眼,侧头第一眼便看到趴在自己床头的宋泽川,此时的宋泽川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两颊凹陷,就连一头长发也是毛躁不堪,不知已经多久没有洗过了。

林晚棠看着对方眼底的乌黑,心下一片心疼,想要抬手去抚对方的发鬓,却发现没有任何力气,想要出声,许久未开口的嗓子,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好在宋泽川听见了,迷糊睁眼看到醒过来的林晚棠,连忙高声唤来医师,扶人支起半个身子倚靠做起,用自己的身子给人做靠垫,在医师检查完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放心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温水,喂着人一点点喝下去。

林晚棠就这宋泽川的手一点点抿着水,等到嗓子舒适一点后,急忙开口问道:“阿鹤呢?”

宋泽川没有开口,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林晚棠更加不安,逐渐加大音量,质问出声。

“你说啊……阿鹤呢?!“”

宋泽川只是沉默,不发一言。

“就算……就算阿鹤真的出了意外……尸体呢?总能找到尸体不是吗?没有尸体就一定还有存活的希望不是吗……”

看着宋泽川的样子,林晚棠嘀咕是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心中,林晚棠颤着声,不可置信的开口道:“……后来你根本没去找是不是……”

这次宋泽川低下了头,带着些许默认的意味。

昏迷了近半月才转醒的林晚棠身子骨本就虚弱,遭此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止不住的咳嗽,宋泽川慌忙想要给人顺气,却被林晚棠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一把推开,手中的碗也摔在了地上。

林晚棠抚着上下起伏的胸膛,红着眼睛盯着不知所措的宋泽川,厉声道:“滚出去!我不想见你……”

见宋泽川无动于衷,气急的林晚棠更加止不住咳嗽声,咳的好似要将五脏六腑一同干呕出来,等缓过气后,抄起身边有的任何东西朝着宋泽川砸过去,边砸边哭着控诉。

“宋泽川!那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忍心的啊……你怎么忍心丢下他的啊……”

想起当时宋泽川与自己圆房是出自一场意外,宋泽川也许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林晚棠控诉的声音低了下去,此时的她第一次在宋泽川身上感受到心灰意冷。

也许是出自对于宋时鹤的冷血亦或是出自对方对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戒备与不信任,不管哪一样,都让林晚棠没有了争辩的欲望。

最终,失了全身力气的林晚棠,侧过身去不再看宋泽川,哑声道:“……滚出去。”

宋泽川捡起砸在自己身上后掉落在地上的枕头等等物什,动作轻柔的放回床榻之上,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不愿看他的林晚棠,嘶哑开口对林晚棠说了第一句话。

“……你好好休息。”

随后便退了出去,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林晚棠的情绪再一次决堤。

宋泽川站在门外,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听着里面传来阵阵的哭声,却无能为力。

这扇门不仅分隔开了屋内屋外,从此以后,更是一道横跨在林晚棠和宋泽川之间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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