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速之客目录

第11章不速之客

躺在床上的沈辞听到动静微微支起身子,抬眼扫了过去,看清来人后,却又再一次仰躺回了床上,不发一言。

反观那来人,丝毫不见外的进了门,摘下头上的斗笠,准备将斗笠暂时搁置在一旁的桌上,却在看清桌面上的油渍时,面上一僵,毫不掩饰的露出嫌弃的模样,随后动作一顿,挣扎了一会后,又重新将斗笠戴回了头上,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沈辞的小腿,开口。

“不是……你就住这破地方?”

“诶,瞧您这话说的……我哪像您身为钦天监的监正,吃着公家饭……我现在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户,有这么个歇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沈辞坐起身,也不顾自己有些松散而露出锁骨的单衣衣领,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给人在床尾腾出个位,抬了抬下巴,示意人坐下聊。

来人蹙眉颇为嫌弃的看了看那凌乱的床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端正坐下,与沈辞放荡不羁的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什么事吗?”

沈辞见人坐下也不说话,于是主动挑起了话头。

“我来寻你便一定是要有什么事吗?就不能是单纯来看看你死没死?”

来人没好气的回道。

“那看到我还没死应该挺失望吧……”

沈辞满不在乎的回怼道,对上对方不赞同的眼神,又闭了声,随后偏过头状似无所谓的随意摆了摆手,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口道:“行了……姜道长不是向来神机妙算吗?有什么可以逃出你的法眼?何必亲临这一趟……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姜清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微微低下头,在沈辞不耐烦前,慢慢开口道:“……我先前看到帝星黯淡,知京城要有大变动……你知道的,以我的身份,不宜在京城中长待下去,于是以寻丹为由头,离开京城……前几日得到钦天监的飞鸽,有些事需我回去主持大局……顺路经过此地,于是念着来看看你,”顿了顿,心下一横,开口劝慰道,“阿辞……此江山已经易主,你的才能不应该埋没在此,你……”

姜清话音未落,便被沈辞打断,沈辞垂下眉眼,似乎回忆起一些往事,随后抬眼却又换上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望向姜清。

“姜道长——”

沈辞笑着拉长声线唤着人的名字,眼底却不见丝毫的笑意,眼睛直直盯着姜清,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某在京城的户籍上,可已经完完全全算是一个死人了……”

沈辞手上把玩着那个酒壶,在姜清的欲言又止下,淡淡接上自己之前的话茬。

“……一个死人,能够做什么呢?还是说……姜道长还有赶尸的能力。”

沈辞调侃着对方的能力,毫不避让的与姜清猛然投射过来的视线对望,最终却还是在对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低下头思索着,最终仰头将酒壶中最后的一点酒一饮而尽。

“……我不会回去的,不必劝了。”

姜清最是清楚自己这个友人的性格,旁人的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沈辞看似随和,万事好商量,实际触及底线的事,哪怕这南墙撞的鲜血淋漓,他都会将这墙撞碎了闯过去。

听见对方拒绝,原本想再劝上一劝的话头,又咽了回去,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当初无所不言的好友,如今相望却只余下沉默。

他当然知道沈辞口中“死人”的意思,甚至可以说在沈辞的“死亡”中,从头到尾他都担任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姜清看向沈辞,眼下满是可惜。

怎么当初那个醉后不知天高地厚,豪言壮志说要做肱股之臣的少年郎,如今却活成了这落魄样子……

姜清在心里替沈辞感到不甘……当初在京城中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不该落得这样穿着破布旧衫,潦倒在这漏风的茅草屋中,死后连个给他立碑的人都没有。

姜清环顾了眼沈辞如今的居住环境,不忍心的闭上眼,最终开口压上了自己最后的砝码。

“你……就不担心那个孩子?”

沈辞手上把玩酒壶的手一顿,正当酒壶快要落地之时,被眼疾手快的姜清一把接住,搁置在了一旁。

再直起身,抬眸撞进沈辞的眼睛时,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戳到人痛点了……

只见沈辞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姜清,嘴角勾着一丝冷笑,眼底是彻骨的冷意。

“哦?这也是姜道长算到的?”

姜清在说出这根最后的稻草时心下便有预感会是个不好的结果的结果,只是沈辞对于那个孩子的在意程度确实有些远超他的预判,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姜清垂了垂眼眸,缓缓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沈兄怕是将我想的过于神话了……”

“姜清,我只问你一句,宫中之人寻人能寻到此处,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

沈辞盯着姜清,一字一句问道。

“是……”

姜清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小声承认。

虽说是全国范围的搜查,但为省事,不少官员都选择走个形式,看似满城搜寻,实则浑水摸鱼。

甚至有些心怀鬼胎之人比起搜寻孩子,不如说是在民间寻找长相相似的冒牌货,借此来换取新帝的赏识。

没有人会愿意花费时间来寻这走失了九年的孩子,在这世道,大家心知肚明,这孩子存活的概率近乎为零,因此对于安逸太久的官员们而言,这无疑是既费神又费力之事,更何况如此人烟罕至的偏僻之所。

是他给钦天监的飞鸽中暗示了此处,才使得宫中如此迅速的派了人过来。

果然……沈辞看着对方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对方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眼睛的自责样子,最终一些话还是没能吐出口,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泄气道:“行了,我也就随口一问……哪怕没有你,钦天监也早晚找上你师父,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沈辞顿了顿,将目光投射到窗外,窗外的光线有些晃眼,沈辞不适的眯了眯,随后又缓缓补充完接下来的话。

“但你应当知晓,我平生最恨威胁……”沈辞将目光重新放回姜清身上,半开玩笑道,“知己挚友之间也不例外……行了,别垂着脑袋了,整的跟我怎么欺负你似的……你的机会用完了,下不为例。”

说罢,起身下了床走向那堆打包好的东西,边拆边开口。

“怎么说?我要做午膳了,姜道长是否愿意赏脸留下来一起吃一顿?”

姜清摇了摇头,开口道:“父亲那边催的急,我得早些赶过去,今日一趟不过是来看看你……对了,他老人家很想你。”

“哦?姜老爷子想我?难得啊,是因为在京城除我之外,找不到另一个胆大包天敢带坏他孙儿的人,脾气无处发泄,不习惯了是吗。”

沈辞找到了要用的东西,将东西放到灶台上,想起早些年被姜老爷子举着拐杖追着打的经历,噗嗤笑出了声。

姜清闻言,有些无奈的替自己的爷爷辩解道:“爷爷他多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也常常和我念叨说一定要找机会收你为徒……”后又想起什么,噤了声。

“诶,按照当初在国子监算,我可是你师哥,拜姜老爷子为师,岂不是乱了辈分……行了,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京城替我向老爷子和安平公主问好。”

“知道了……”姜清应声着,随后将一个葫芦形状的药瓶搁置在桌上,开始念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上那毒……如今又不同以往在京城府上,生活在这……陋居之中,平日里你自己多注意着些……你这身子受不了冷。”

随后又将自己身上的盘缠解了下来,准备一起搁置在桌上,却被沈辞制止。

沈辞强硬的将那荷包重新系回人腰间,随后打量着那荷包的样子,戏谑道:“哟,鸳鸯戏水图啊,安平公主绣的?说起来,公主还真是人美心善,如今还得算得上一个手巧的优点……”

姜清打断沈辞的满嘴调笑,红了个彻底的耳朵却暴露了人的心思。

“行了!再心灵手巧也不是你的人了。”

“可是好似我和安平的婚约还没有解除吧……”

沈辞看着姜清泛红的耳根,心里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了!就不劳沈兄挂念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沈辞的眼睛,敛了敛神,郑重其事道,“沈兄……不管如何,还望保重身体,切勿寻死……如有任何问题,请传书与我。”

沈辞随意摆摆手表示知晓,姜清却如同铁了心一般,迫切的想要面前的人给一个正面的回答。

沈辞看着对方固执的样子,不免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二十来岁的人了,犟起来的神情倒是和沈晏同出一辙。

“行了,知道了……需要我出来送你一程吗,姜老妈子?”

“不用……春寒料峭,沈兄保重身子,愚弟这便告辞了……”

姜清说完,将一开始搁置在床上的斗笠重新带回头上,而后回头深深往了眼沈辞,扭过头离开了这座草屋。

沈辞目送着对方离开,直到草屋中只余下自己,才继续手上切菜的动作,切了没一会儿,失了下厨的念想,搁置下手中的菜刀,无力的重新坐回床上躺倒,用小臂遮住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苦涩又无奈的笑了笑。

看啊,人就是这么“自私”。

一个两个的都在劝他想开,劝他放下,劝他向前看,不停的有人告诉他要活下去,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活,该为什么而活……

沈辞起身,拖着沉重步子走向姜清离开前留下的药葫芦,在看到葫芦底下压着的银票时,无奈的笑笑,随后拔出葫芦上面的塞子,往手中倒了一粒里面红褐色的药丸,也不就水,直接塞进口中就着分泌出来的口水硬咽了下去,随即重新躺回床上等到药效。

太久没吃这药,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来着?

浑身乏力还是咳血?

沈辞昏昏沉沉的想着。

随着眼皮子越来越重,沈辞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最终抵挡不住困意,睡死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姜清不愧出身正统,熬出来的药就是顶用,等沈辞再一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汗水所浸透,却不再没有了那彻骨的寒冷。

只是感受着身上的黏腻感,沈辞不适的蹙了蹙眉,正想起身去沐浴更衣,却因为浑身的酸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起身,估摸着这药带来的副作用也许还未发作完,于是放弃了沐浴的想法,而是安静地盯着房梁发呆,慢慢等待着其他副作用的到来。

虽然身上极度不适,但是沈辞确是难得睡了一个没有梦魇的好觉,导致他现在醒来后,睁着眼睛看房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死,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不会做梦,眼睛一闭,什么都没有。

沈辞在心里没由来的想着,随后又想到了那形形色色的人指着他要他好好活下去,沈辞有些好笑的看着一个个虚幻的人影倒映在茅草屋的天花板上,对着他念叨。

先是姜清,再是安平,姜老爷子等等,直到沈晏今日早晨离开时那张哭红了眼的脸出现在那茅草顶上,沈辞才有些愣了神,抬手想去拭去对方的眼泪,却发双臂手酸软的如何也抬不起来。

直到沈辞回过神来,虚幻的人像消失,只余下满目的稻草。

沈辞眨眨眼,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假象后,嗤笑一声,闭目养神。

行吧,既然这么多人都盼着自己活,就权当是他沈辞大发慈悲给那些个人一些念想,拖着这身体再苟活一段时日吧……

反正估摸着也撑不过太久……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替他收尸。

没事,姜清应该会知道的……

沈晏会哭吗?繁华京城迷人眼的,那小白眼狼别到时候已经把他忘了……

……忘了也好。

沈晏那双眼睛还是适合笑着……不适合用来哭丧。

沈辞思绪渐渐飘远,脑中开始不由自主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体的疲劳感侵蚀着灵台,很快困意再一次袭来,迷迷糊糊间,沈辞没能抗住那烈性药带来的副作用,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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