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新生

第二章

吹牛一时爽，还愿火葬场。

直到第二天夏薇匆匆坐上回城的大巴，手里拿着密密麻麻全是字的活页笔记本，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才深刻明白了这句话。

现在正值高二暑假，今天才八月10号。夏薇曾幻想过努力复习20天，凭借过来人的bug在开学考上大杀四方，一举坚定她会和林佳考同一座城市的诺言。

结果，她忘了高三会提前大半个月开学。

明天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别说复习就连抱拂脚都不定抱的上！

柳花镇只通大巴，再快到家也得是下午了，收拾一下林女士就该下班了，熬大夜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到了学校还有积灰的寝室、漫长的班会，11点熄灯。第三天一睁眼直接开考。

至于现在，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有自己的思想，满篇乱跑就是不进她的脑子，看了十来分钟头都大了。

夏微挣扎一会儿后，宣告放弃。抬头长舒一口气。

林佳还没上车。

夏薇将额头靠在窗户上，想看看林佳和她爷爷奶奶站在人群中告别，很温馨和她只隔层玻璃。

每一次林奶奶都会不断往林佳包里塞东西，一遍又一遍叮嘱照顾好自己。林爷爷总会在一旁沉默的吧嗒旱烟，直到发车才会放林佳离开。

这样的场景重演过无数次，熟悉到哪怕重来一世，她也会凭着肌肉记忆先上车。

却不料一抬眼就见到林佳提前上车了。

脸色不太好，也没和她打招呼。这个样子是真生气了。

夏薇识趣的将屁股往里挪了挪，下意识又将肩膀往外送了一点。

林佳在她旁边坐下，一声不发一动不动。

直到大巴发动她才把脸埋进夏薇的肩膀，哭了，她哭的很小心没有打扰到任何人，夏薇任由她抱着未动半分。

车快驶出站时，她却鬼使神差的偏头朝车后望去，她的心跳突然停顿了一下。

车后林爷爷没再抽烟而是把烟杆抡起来要抽人，却被林奶奶拦下了，而两位老人面前站着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手里提着很多东西，低着头像是特意给老头打，看不清脸。但凭感觉夏薇觉得两个人很像。

那种感觉很怪异，明明在阳光下，却让夏薇觉得毛骨悚然。

好像就是从这次开始，林佳再也没回过柳花镇。

无论怎么问，她都是摇摇头，然后立即岔开话题，时间长了夏薇也就忘了。

这次难得有个机会能搞明白，但夏薇只要大巴一动就晕车晕的死去活来的，根本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又碰上林佳妈妈开车来接她，也没问成。

至于到了家里，还有六大科阔别多年的功课等着她在她妈回来之前温习明白呢。根本没时间分给这样一个闲置多年的问题，后来也没再找到适合开口的机会。

最终，这个问题又成了悬案，悄悄藏匿在深处，无人会再提起。

果然，来自灵魂的损伤是不可修复的。

开学考第一场收卷后，夏薇就像一条没来得及晒干的臭咸鱼似的高位截瘫在课桌上，如是想到。不然为什么换了个十来岁的脑子还是什么都装不住啊。

C城附中考试一向严格向高考看齐，大清早一来就是密密麻麻小字写得满当当一卷子的语文，别说写，光看着就让夏薇这个在国外趴了多年的海鳖，头皮发麻。紧赶慢赶终于在收卷前一秒，作文踩线过了800字。

老师把卷子从她桌子抽走的时候，夏薇感觉连带着她的脑子一起被抽走了，眼睛都不睁椅子翘起靠在后桌沿上，张嘴叫林佳，一阵嗷呜乱叫。

林佳没答理她，后面椅子在地上磨出细微的响声，随后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夏薇愉快抬手反握，那只手极快地往后缩了缩。

“那个夏薇，林佳今天请假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别喊了，打扰到其他同学复习了。”

提醒的人叫王雪，夏薇的室友，B班的学习委员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多，平时话都不说上几句，着实不太熟，突如其来被这么亲密的握着手，一时说话卡壳，差点咬到舌头。

“哦，好，对不起。”夏薇松开王雪说。心里突然静下来，空落落的，似乎一切的焦躁都有了源头。

林佳没来。自从前天林阿姨把她接回家后，她就断了联系，电话打不通，微信、qq、短信一律不回，就连开学报到也只是家长把作业送来。

在夏薇记忆里，林佳高三刚开学是有一段时间兴致不高，但从没有请过假。这次是在躲她吗？

答案太过明显，夏薇却固执地选择视而不见，但答案却从知晓那一刻就开始实质化，成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刚好压在心口，又不影响心跳，只是会在不经意间硌一下。

林佳总够请了两天假，错过了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750分的满分直接送走300，剩下的理综只能说看得过去，但综合来讲林佳不太擅长，这次无论怎么算，只要考了林佳都得垫底。

夏薇以为林佳不会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薇准备到教室抱会佛脚，没想到林佳比她还早，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看一沓理综卷子。

夏薇走过来的脚步声不小，但林佳却一点反应没有，难道？

“嗨，你来了。”夏薇十分礼貌的站在门口打招呼。

林佳翻页，神色如常，像没听到。

“林佳？”夏薇心下了然，小心翼翼往里挪了一点。

林佳依旧不动如风。

“佳佳？”夏薇再往里挪一点。

林佳还是不动。

“乖乖，啊！”后面那个乖字还没喊出口，夏薇就挪到头了，脚上重心没把握住，整个人向教室内面朝下扑去！

林佳几乎是同一时间抬头起身，还没发射，夏薇已经凭借过人的腰力给自己反方向拉直，一手扣门框，极快地后退几步靠在临门的墙上，站稳脚，拍拍胸脯安慰一下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危机解除，微弯着腰，棉质校服下绷得跟弓弦一样的肌肉，一下子颠倒了顺序，身形缓下来，嘴角却被拉得老高，笑了。

不是迎合的笑，是那种终于憋不住，从紧捂住的唇缝里漏出来的笑声，像冬末难得积起的乌云落下的那两三滴雨，还没晨露重，却化了天寒地冻，惊醒了满池春意。

荡晕了夏薇所有的思绪，也或许是刚才的动作太过刺激，直到所有考完夏薇的心跳才慢慢平静。

五个，三个，零个。教室里的同学终于走光了。

夏薇双腿一蹬椅背刚好靠到后面桌沿，仰着脖子又准备来一场激烈的叫魂，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刚张嘴所有的台词就被后面的人用一颗糖堵了回去。

“闭嘴，我知道，考试的时候看你扣了大半天脑子。”林佳把夏薇的椅子挪正，语气略显无奈说。“让你暑假好好复习不听，活该。”

“好的，遵命。一别两天有没有想我？”夏薇一向见好就收，眼力见极好，什么话该怎么说，该什么时候说，她总会比任何人都敏锐。

比如现在，她绝对不会在林佳面前提“生气”这两个字。

“想打你，走，吃饭。”林佳笑着拍了拍夏薇的肩膀，提着书包抬腿走了出去。

“哎呦呦，起不来了。”夏薇捧着肩膀装重伤，赖在板凳上不起来。

林佳马上走过教室窗前的时候，又轻轻补了一句。

“其实，挺想的。”

这句话堪比仙丹妙药，夏薇立刻不仅哪都不疼了，还立马蹦起来三尺高。

勾搭着林佳的肩，往食堂走，一路东拉西扯乱聊，林佳也总能跟上她天马行空的思维，时不时搭句话。

附中唯一人性的地方就在于考试期间不上晚自习也没有作业，考完后的那顿晚饭可以慢慢吃，夏薇第一次觉得学校里除了油什么都缺的饭菜，是值得好好品一品。

她们从食堂出来，落日在教学楼群间，仅剩一线，火红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在远处交汇。

突然，一个抱着一大摞书的女生从夏薇身边匆匆走过，那堆书里不知道夹了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当场在夏薇的肩膀划了个口子。

林佳立刻将夏薇的手臂捞起来查看，眉头微皱。

那个女生吓一哆嗦，手上一松书全撒到地上，一时不知道是先看夏薇还是先捡书，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顾上道歉了。

“没关系，你别怕。只划到衣服没受伤，刚刚是我过激了。”林佳应该也被这姑娘的架势吓着了，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可是不是孩子，不吃这一套，依旧拼命鞠躬。

无奈，夏薇只好蹲下去将书收拾好，用行动证明她真的没事，一通安慰后女生终于跑走了。

夏薇习惯将手往林佳肩头一放。

“啊！”林佳不知被什么扎了一下。

夏薇摊开手一看，一支半旧的圆规，她刚刚从书堆里找到的凶器，被女生忘在软面本里了。

之前还笑人家马虎，结果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哪怕挨了林佳两拳，夏薇还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带林佳也跟着莫名其妙笑了一气。

随着前面的路逐渐变宽，那两只孤独的影子被无数影子重叠，她们被身边无数匆忙而青春洋溢的身影隐没。

融入其中，夏薇清晰的感觉到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她真正活在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十七八，那个一生都将为之动容的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