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手术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简阳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等我。看到我进来，她直起身子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我，我赶忙扑进她怀里。

直到这一刻我才有了真实感，心慢慢踏实下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梦，既虚幻又真实，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这股勇气是从何而来，又是怎样支撑着我去独自面对施吾。可能是爱吧，爱可以排除万难。

我像是被抽去灵魂般放空的缩在简阳怀里，简阳轻拍着我的背，问道：“你去哪里了苏？感觉你出去了好久”。

我直起身来，看着简阳憔悴的脸，自责和难过涌上心头：“没有很久，是你睡得太香了，我只是去单位办了一下请假手续而已，现在请假都需要领导签字了，可不像从前打一通电话就行”。

“哦这样啊”，她皱了皱眉头，我知道她一定是又感觉到疼痛了，便扶她躺下。

“我去做点饭，这几天我会寸步不离的陪在你身边”。

“好”，简阳笑着回答。

这一周简阳在宿舍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她每天都要睡好久好久，好像把上班以来所有亏欠的觉都弥补回来，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熟睡还是只是为了逃避现实，但我没有叫醒她，我又有什么资格叫她醒来呢？

每天照顾完简阳的三餐，我便长久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窗外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所有的一切都勃勃生机，但窗内的景象却是天寒地冻、毫无生机。我和简阳长久的沉默着，谁也不愿先开口去揭开这道伤疤，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对方。

晚上，我躺在简阳身边，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出事后简阳变得异常怕冷，她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会在我们入睡前先脱掉自己的睡衣，然后软磨硬泡的剥掉我的睡衣；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蜷缩成一团。每当我从背后拥抱她的时候，她甚至会不自觉的打个冷颤。

有一次，摸着她冰冷的身体，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难过，突然哽咽起来：“对不起简阳，都怪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样”。

简阳转过身将我拢入怀中，“傻瓜，我怎么舍得怪你，我那么爱你，你是我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只是我现在还需要时间去适应，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我多希望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啊简阳，虽然我内心隐隐有不安的感觉，但我相信你，不要说一段时间，哪怕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

一周后，简阳拖着仿佛残缺的身体回到工作岗位。她变得沉默寡言、敏感多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她的眼神黯淡无光，那双笑起来就变得弯弯的眼睛，仿佛已是许多年前的光景。

她再也没有死皮赖脸又贱兮兮的把我带去后勤仓库过，她说害怕待在密闭狭小又昏暗的空间里，感觉随时会有猛兽出没将她生吞活剥。她也不敢自己去上厕所，每次都要拉上我陪她一起去；我们会在四下无人的卫生间里轻柔的接吻，她的吻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的吻急迫、用力、侵入性极强，像极了意气风发的简阳；但现在，这个吻轻慢了下来，它温柔细腻，像溪流缓缓浸透山石的缝隙般润物无声，唇齿交融间，舌头在彼此的口腔中缓缓的游移着，温柔又悲伤。

为了忘掉既已发生的事实，简阳开始埋头苦干，她接手了好多工作，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每一秒钟都充实起来好让自己没时间去胡思乱想。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未提及怀孕的事情，但我却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她身体上的变化和反应。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我把买来的好几种验孕棒交给简阳，让她去测一下到底有没有中招，起初她很难为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拿着那些棒棒不知所措的在原地站着，我知道她害怕了，但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拉着她进到卫生间，让她按照我说的一步步进行，她乖乖的照做。事毕，我们坐在沙发里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客厅墙壁上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像一记记重拳砸着我们的心，我的心紧张的咚咚跳个不停，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端坐在沙发里，这时，简阳靠过来把头倚在我肩膀上。

“你说，如果两个女孩子可以生孩子，那这一刻我们将会有多幸福”。简阳淡淡的说道。

“那将会是完美的幸福”。我想象着这个场景，忽然感觉好难过。

终于捱到了时间，既出乎意料又不出所料，所有验孕棒上同时显现出两条红色的杠杠，中招了。

仿佛被五雷轰顶般，我的心情跌至谷底，我最不想要的结果出现了。我看了看简阳，她神色凝重的看着那些验孕棒，一句话也没说。

我们各怀心事的躺在床上，沉默许久后，简阳先开了口：“回头陪我去医院打掉吧，越快越好”。

“好。阳，如果你心里难过，可以哭出来，或者你打我几下也行，你现在这样让我很担心”。

“没什么好难过的，也没什么好哭的，做错事的是那个人渣，我把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拿掉是理所当然。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伤春悲秋，不值得，而且都过去了”。简阳安慰我。

可是我知道，简阳向来嘴硬，她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难过，只得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并试图通过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我知道这终究无法解开她的心结，长此以往，心结是否会变成心病，这着实令我担心。

“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告诉我，哪怕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办法摘给你”。

她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想和你做，可以吗”？

“来吧”，此刻我竟说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我开始脱衣服，才脱到一半，简阳就迫不及待的将我扑倒，她用力的啃着我的嘴唇、耳朵、脖子、胸脯……我浑身上下被她亲的一片红一片白的，但我不能打断她，我知道她只是无处发泄她的悲伤。

“啊，疼”！简阳在前戏未做足的情况下就伸手进入了我的身体，我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叫了出来。“简阳，你弄疼我了，啊，好疼”！

简阳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躺在她的身下咬着她的肩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疼，我使劲的掐着她的背部，脸颊憋的通红。

除了做爱时的用力过猛，简阳依旧温柔，做完后她擦干净我的身体，紧紧的抱住浑身是汗的我。房间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我轻轻的抚摸着简阳的脑袋，她顺势钻进我怀中。

“辛苦了，是不是很累”？我摸着她蓬松的头发，她那柔软的像绒毛一样的发丝从我的指缝中划过，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大狗狗，正缩在我的怀抱里哼哼唧唧。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句话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再也绷不住了，哭出了声来，她的肩膀在我的怀里一上一下的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在我的胸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其他人听见，她哭的克制而隐忍，我可以隐隐感觉到她身体里有股力量在压制着不让她爆发。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你这样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她开始大哭，继而是嚎啕大哭。已是深夜，这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见到此景我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起来。

“对不起苏，我只是觉得太憋屈了，我感觉好委屈，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种遭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直活的努力而谨慎、生怕因为任何一丝纰漏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以为我对施吾做的只是奖善惩恶的事，却没想这样的因结出了现在的恶果”。简阳抽泣的上气不接下气。

“会好起来的简阳，只是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也开始泣不成声。

“那我要是一直过不去呢？”

“你在想什么呢简阳？你不会是想……”

“我现在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乐趣，善不得终，恶不得惩，美好是邪恶的表象，真真假假是非对错的界限都已变得模糊不清，我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我曾经认识的世界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若是你有一点闪失，那我也不活了”。

“说什么呢，我还有父母，还有你，怎么能有那种极端的想法”。

“绝不可以有”。

“苏苏，我累了”。

“睡吧”。

我们相拥而眠。

两周后，我和简阳一起去医院，我们早早的开始排队做检查，一切顺利，各项检查指标都符合进行手术的标准。下午，简阳进了手术室。

我在手术室门外焦躁的来回踱步，生怕手术过程中出现任何一点纰漏。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的罪人，人世间的各种惩罚酷刑已不能洗脱我的罪孽，我只盼用我的余生去弥补她。

但我心里清楚，即便我倾尽所有，对于简阳所受到的伤害来说也是于事无补，我太了解她，她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在意的要死，她会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陷入对过去的回忆，她一遍遍的回想着那场噩梦，复盘着每一处细节，企图在之前忽略的细枝末节中找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她在无穷无止境的内耗着，陷入到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中：她后悔自己放松了警惕，后悔那天晚上喝了酒，后悔大意的开了门……她开始时常发呆，有时是在办公室，我回头查看她的状态，却发现她大脑放空的坐在工位上，双眼失神的盯着电脑屏幕，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反应；有时是在深夜，我睡醒时发现她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眼睛定定的望向窗外，那种清冷陌生的感觉让我心里一阵寒颤。

这无异于慢性自杀，她在慢慢的消耗着自己，直到油尽灯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在一点点撕拽着我的心，我坐立难安，向上天祈求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终于，手术结束，简阳被护士从手术室推至病房，她面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机，因为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简阳还没醒。护士给她挂上点滴，交代我近期的注意事项后便离开。

我看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简阳，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