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赴任

日子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简阳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她变得更沉默也更冷酷，整个人透漏出一股冷冽感。她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拼命地忙碌着，不给自己一点喘息和消遣的机会。

她的工作状态让领导极为欣赏，也是，谁会不喜欢拿着相同薪水却工作到深夜的员工呢？同事们都说简阳有事业心，说下一个提拔的人会是她，但我知道她根本不喜功名利禄，追名逐利在她眼里是百无一用的事情；她性格内向、不喜社交，用她的话来讲，如果不熟识的人认为她性格开朗，那都因为这只是她的社交手段，也是她用来掩饰真实自我的惯用伎俩，她觉得与人交往是一种负担，和其他人多交流一句，都会让她的疲惫感倍增。

她总说有一份这样的工作即可，安稳且体面，如果有幸能够谋得一份闲差，那人生就近乎完美：你可以每天过着规律的打工人生活，朝八晚六，消停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时间，你会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如果有可能，你甚至还可以搞一份自己的副业。

你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而为生活发愁，也不会因为没有时间陪伴伴侣和家人而引发争吵，一切都很和谐美好，长期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会使你整个人得到滋养。

但也会有另一种选择：如果你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昏昏碌碌的普通职工，那你就需要想办法升职加薪，你要表现得积极主动、溜须拍马，要主动承担起一个部门里最“脏苦累”的工作；你要起早贪黑，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要经常性甚至每天加班；你要拿着最低的工资做着最多的活，如此这样两三年甚至三五年，其间再和你的主管领导搞好关系、经常走动，求着领导如有机会请他优先考虑你并对他表现出绝对的忠心，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你才有可能晋升。

可是这么多的层级，有才华的大有人在，有关系的更是会直接平步青云，按照四十岁上下才能被提拔到科级的惯例，这一路走下来实在是艰难。简阳生性耿直，最不喜阿谀奉承和勾心斗角，如果让她以违背内心和巨大的自我内耗为代价去换取一个并不能确定的未来，她倒是更愿意选择躺平去过一个内心安宁的日子。

但是生活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更不会把你的喜好作为下一步规划的依据；命运的操盘手更是喜怒无常，它看似公平公正，实则让你在大起大落中历经磨难、染尽风霜。简阳就是个例子。

年底，公司向全体干部职工传达总部的通知：因市场需要，总部决定在距离其一百多公里的另一座城市建立一个新的分公司，现招兵买马，鼓励大家积极踊跃报名去新公司任职。通知一经发布，马上就传到了每名员工的耳中，大家议论纷纷，互相询问着对方的意向，私下里暗自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小算盘打的叮当直响。

想去新公司的人无非是出于以下几种目的：一种是想离家更近一点的外地员工，一种是想借机去新公司谋得一个更高职务的有心之人。

一日上班，我问简阳：“有去新公司的打算吗？如果你去了新公司，那回家就可以省去一半的距离，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没打算去”。简阳淡淡的回答。

“为什么？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可是那样的话咱们就分开了，就变成异地恋了，我不要”。

我摸了摸简阳的脑袋：“傻瓜，你要是去新公司，我也报名去，陪你”。

“啊？咱们俩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在家门口上班，如果都去了新公司，两个人都离家远了，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啊”。

“我没事的简阳，我周末回家就可以了，你再考虑考虑呀”。

“不考虑，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简阳斩钉截铁的说道。

几天后，公司让大家填写报名意向，算是进行摸底。结果不如人意，想去新公司的人寥寥无几，这其中还大部分都是外地员工，这和总部下的指标相差甚远。领导们焦头烂额，可是新公司的建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谁也不想当影响工作进度的罪魁祸首。

又过了几天，公司突然宣布了“一刀切”政策。所谓“一刀切”，就是公司年龄35岁以下的员工，全部被划拨至新公司。好一个“一刀切”，抓壮丁一样的霸王条款。

我和简阳不用再因为去不去新公司而烦恼，年龄替我们决定了一切。其实我从来不排斥去新公司，因为想到可以和简阳去一个新地方安静的过二人世界，我就异常欣喜充满期待，我甚至都开始畅享我们未来的美好生活：在一个不大的房子里，墙壁上贴着我们喜欢的壁纸，客厅和卧室的地板上铺着米黄色的地毯，厨房里是各种厨具和小家电，以方便我们晚上下班回家后大展厨艺，麻辣拌、火鸡面、小火锅、麻辣香锅、烧烤……这些美味的碳水炸弹光是想想就让人垂涎三尺：对了，还要买上情侣牙具、情侣毛巾、情侣睡衣、情侣水杯；还想养一只小狗，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小饼？嘻嘻嘻。

简阳倒是淡定，她开始着手准备搬家，因为公司已经下通知，让即将去新公司的员工两周内完成工作交接，两周后去新公司报道。看着宿舍里封好的一个个纸箱子，离开的实感越来越强。

越快越好，我希望简阳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带给她伤害的地方，如果可以，哪怕居无定所，我也愿陪她颠沛流离。

这两周人心惶惶，公司上下乱做一团。交接工作马马虎虎，交的人心不在焉，接的人不情不愿：除此之外，去新公司的人已经开始暗中走动关系，希望能趁此捞个一官半职。没有几个人真正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大家除了八卦就是投机钻营，一片乌烟瘴气。

离报道的时间越来越近，各种谣言四起，这其中最劲爆的莫过于权律，有传言说他找总部的领导主动请缨去做新公司的董事长，但总部领导尚未答复。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个子，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野心，呵，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报道前一天，我和简阳在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准备一并打包好寄走。我们边收拾边聊天，我问简阳：“你说权律有希望成为新公司的一把手吗”？

“有吧，但是希望不大”。简阳用胶带把箱子封上。

“为什么？”

“这种新成立分公司的董事长，都是从总部直接派过去的人。”

“是吗？可是为什么？”

“你想啊，总部领导一定是会派自己的人过去啊，这样便于管理，再者总部那边也不想用分公司所在地的当地人，以免形成地方势力。”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你说权律会怎么样？”

简阳耸了耸肩：“不知道。”

报道当天，我们一行人被两辆大巴车拉到新公司。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大巴车盘山而下；路上的风景正好，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山间已开始有点点的绿色，其间夹杂着花的粉色、白色，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到达后，我们被马上带去至会议室听总部领导宣读人事命令。这是个不大的院子，里面矗立着一栋八层高的楼，我们去的是位于顶楼一个可同时容纳两百人的大会议室。

劲爆的消息来了。在我们坐定后十分钟，总部领导一行五人上台宣读人事命令，这时坐在我身旁的简阳忽然坐的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某个人，还未等我询问，台上的领导开始发言：“各位同事，大家上午好。经过全体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分公司于今日正式挂牌成立……下面我宣布原总部指挥部部长何伟任分公司董事长……”

台下掌声响起，大家表演着热烈欢迎新董事长的好戏，演技和情感真实到位。我看着身边目瞪口呆的简阳，不知道她为何是这种表情。

“简阳，你怎么这幅表情？”我凑到她耳边偷偷问她。

“这是我姨父。”

“谁是你姨父？”

“何伟”。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