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症状

夜已深，我和简阳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的对话，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辗转反侧，睡意在我的翻来覆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睡了吗？”我轻声问道。

“没。”

“你不困吗？今天中午你都没有休息。”

“那你呢？吃了感冒药不困吗？”

“我睡不着，可能我今晚要失眠了。”

“哎呀别这样，不过既然你也不睡，不如给我揉揉背吧。”

“揉什么背？你的背又怎么了？”

“背痛，好久了，我都不敢平躺了。”

“这也是抑郁症的症状之一吗？”我转过身面对着她。

“嗯，给我揉揉吧。”

她瘦了，宽宽的肩膀下只剩下瘦的像排骨一样的背，我轻轻的揉着，感受到的只有硌手的骨感。

“很痛吗？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还好，白天的时候痛感不是很明显，晚上平躺下就会很痛，所以我现在都是侧身睡。”

“还有其他症状吗？和我仔细说说吧，我想听。”我从背后环抱住她。

“会经常感觉胃不舒服，腹胀，有时还会胀疼的厉害；感觉不到快乐，现在任何事情都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甚至连和你做爱都让我倍感吃力。苏苏，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废人，好像一个废物般在行尸走肉的活着。”

“怎么会呢，你把工作做的多么出色呀，和咱们同一批入职的其他人相比，你真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这有多令我兴奋，天知道我每天有多痛苦的在做这些工作，除了各种忧虑担心在大量的消耗着我的精力，胡思乱想也拖拽着我的工作进度，我不得不花费比其他人更多的时间去完成。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而独我自己办公室加班时，我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我真想辞去工作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简阳唉声叹气。

“不如我们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吧，我陪你，如果你不想请病假，那咱们就请事假。咱们可以去一个南方的小镇上，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开始规划起来。

“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请长假需要得到何伟的批准，届时他一定会问我请假的原因，到时我怎么回答？如果被我父母知道了我的病情那就大事不妙了。”

“可是你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为什么还要瞒着他们呢？告诉他们不是会更好吗？”

“因为没用，说不定他们指责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什么？”我不相信。

“抛开我母亲不说，她很爱我，但是她的爱严厉且苛刻，因为她自己的婚姻不幸，所以她对我的要求和期待极高，她几乎把生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终有一天我可以出人头地；她不允许我身上有任何污点存在，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询问我的状况，而是想办法去掩盖事实真相”。

简阳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大学时我就查出患有抑郁症，本来想着不告诉家里人，靠自己吃药来治疗，但那段时间我内心实在是太过压抑，生活和学业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起来，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便拿着检查报告给母亲看，希望她能够给我提供一些解决办法，甚至哪怕只是几句安慰也可以”。

“阿姨怎么说”？我问。

“她拿着检查报告看了一会，随后平静的把它放在桌子上，淡淡的说了句‘只是心情不好罢了，好多人都有这样的情况，这个需要自己去调节。’那一瞬间，我的心情仿佛跌落至谷底，除了出乎我意料的惊讶，我对母亲的冷漠和无动于衷充满了寒心和不解，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我的病情，只是责怪生病了的我”。

“那时候阿姨是有其他什么烦心事吗”？

“因为这件事，我在心里埋怨了母亲很久，但后来我想了，她之所以会做出当时那样的反应，只因为她自己本就是一个苦命之人，一直以来她的各种遭遇和经历使她变得麻木冷漠，即使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她的内心也早已千疮百孔，可能她的精神压力和状态也不比彼时的我好到哪去。想到这些，我便得以释怀”。

“叔叔是个怎样的人？他对此也是无动于衷吗”？

“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度自私和无知的人，我厌恶甚至是憎恨他，也一度认为我们家庭悲剧的根源就是他。他自幼和其他三个兄弟姐妹生活在农村，因为祖父在城市的体制内工作，所以照顾孩子们的差事便只能由祖母一人承担。祖母生性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整日只顾着自己在村里来回串门、戏耍玩乐，根本无暇顾及父亲他们姐弟几个，所以父亲自小就不爱学习、也不服管教；他初一就辍学来到市里继承了祖父的编制，但因为没有文化、教养不够，所以在机关单位混的很是艰难”。

“那叔叔现在还在机关吗”？我问道。

“早就不在了。因为没有文化、生性粗鲁，再加上他情商太低，在机关做事的时候毫不顾忌领导的脸色，所以他在机关没待多久就被派遣到了下属的事业单位。到了下属单位后他依旧秉性不改、不思进取，所以几年后又被调到了下属的工厂。那个工厂与其说是国企，但经历了几次改革后早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父亲在那里拿着微薄的薪水，整日靠刷手机短视频打发时间”。

“他没有想过做些改变吗”？

“没有，在他的思想里没有生活质量这个概念，他永远都是安于现状，对我和母亲灌输的思想也是挣多少花多少、只要能吃饱就可以了，至于提高生活质量、改变自己现处的阶层，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他拿着微薄的薪水在单位无所事事，下午早早下班后也只是偶尔草草的做个饭应付一下我和我妈，饭后他就打开电视看电视剧，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他结束他的夜生活，开始上床睡觉。”简阳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

“可是我看你家经济条件颇好，这都是阿姨的功劳”？

“对，这么多年来母亲也算是历尽坎坷。她和父亲一样都是兄弟姐妹四个，不同的是她自幼生活在城市，外公外婆也都是体制内的员工。不过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因为家庭的缘故，母亲被迫从高中退学转去念职高，毕业后她被分配去一个国有工厂工作，干着流水线上最脏最累的苦力活；那时候她每天过着三班倒的不规律生活，加上巨大的体力劳动，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彼时的她极其羡慕工作好的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父亲”。

“你母亲因为你父亲体制内的工作而选择和他在一起了”？我惊呼道。

“虽然有点盲目，但没错”。简阳起身坐正、让背靠在床头上，“人总是会因为缺乏什么就去追求什么，幸运的人能够得偿所愿，不幸的人则会跌入另一个深渊。初入社会的母亲太渴望有一份好工作、也太渴望得到他人的爱了，而那时的父亲还算殷勤，自然也就满足了母亲对另一半所有的幻想。母亲被父亲的这两个优点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忽略了现实存在的诸多问题”。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吧”？我也从床上坐起来，和简阳并排坐着。

“对，完全不同，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父亲性格暴躁，情绪极其不稳定，经常无缘无故的大发脾气，还会动手打人；他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也不爱学习、不喜欢接受新生事物；性情古怪、敏感多疑，经常怀疑我母亲移情别恋，甚至会根据自己毫无证据的臆想而对她大打出手；他对我和母亲毫不关心，不管是我生病、升学还是工作，他一概不去过问，他也从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总之，他是一个完全不称职的父亲”。

我不能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完整，但这样的‘完整''却比‘残缺’更支离破碎。这种明明存在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的父爱更让人窒息，它会扭曲孩子的心理，让孩子在自卑敏感的成长环境中变得性格乖戾甚至容易做出一些极端行为。

简阳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她的原生家庭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我也应该感到庆幸，庆幸简阳靠着强大的自我意识来治愈着自己，我能感受得到她的努力和克制，她在努力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也在强烈的克制着自己不做出任何极端的行为。

我的睡意在简阳的娓娓道来中消失殆尽，我还想了解更多有关于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