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温容

安稳地度过了三日，温柘的精神已经大好，只是腿部的伤令他无法自由行动分毫。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萦绕在心间，几日来，令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平静的养伤生活终究被打断。

太子温容来了王府，一身便装，在大门前等候通报。

温柘不想下床，索性就在自己的寝室见了温容。

令他意外的是，温容一见到，就跪了下去。

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消遣时间，温容跪在他寝室的门口，朗声请罪：“弟子不孝，今日特来向师父请罪！”

温柘翻书页的动作直接顿住，他转头看向门外。

那个跪的笔直的身影，此刻没有一丝桀骜，也半分不见身为太子的高傲，磕头的动作顺畅无比，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许的刺耳。

“进来说话。”温柘合上书，理了理情绪。

这几日他梳理了脑海中的画面，零零散散很多，其中不乏有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没失忆，会如何对这个孩子，但他不会刻意疏忽自己的感情。

即使记忆不全，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孩子，是真心爱护的。

至于青冥先前的话，他决定暂时忽略。

眼见不一定为实，他明白这个道理。

温容走到床边，恭顺地跪了下去，即使温柘说了“不必”，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撩衣径直跪着。

“对不起，是容儿的错，您罚我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温柘看过去，这才发现温容的眼眶红红的。

一看就是强忍着不肯哭的样子。

“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温柘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所以，我想我们之间需要重新认识。”

“我知道的。”温容急切地说：“容儿整理了些东西，请您过目。”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厚厚的三本折子，双手呈上：“我已经通知了修齐，他会尽快处理完手上的事情，赶回来。”

又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既然温容知道他失忆了，紧接着就是解释：“修齐是您的暗卫统领，您最信任的人。”

温柘翻看着手里的东西，心情复杂。

“你写的？”他问。

“是的，有些事情不能被旁人知晓，容儿不敢找代笔，这些都是最重要或者您必须知道的事情。”温容回答。

他问过太医了，温柘的失忆是因为身体受到了重创，脑部也受了牵连造成的，能不能恢复，不好说。

所以，他才会写下这些东西。

“你觉得我还能恢复记忆吗？”温柘粗略地浏览着，随口问了句。

温容心里苦涩，他既想师父想起来，又害怕他想起来，但他不敢说，只能将太医的话说了出来：“太医不敢下定论。”

温柘勾起嘴角，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视线放到了温容的身上，盯着他，问道：“那你想不想我恢复记忆呢？”

显然，他是察觉到了温容的小心思，于是让人无法避免的问题被他问了出来。

温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想，但又害怕您记起所有。”

“你倒是诚实。”温柘说了句，继续看手里的折子。

他对温容的信任有限，这东西他看归看，但要不要相信还要另说。

“师父，我求了父皇，留在王府照看您，您看可以吗？”温容小心翼翼地问。

“他能同意？”温柘问：“他恨不得我死，还能放心把儿子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不怕我哪天把你杀了？”

温容猛地抬头，面色慌张：“您不会这么做的，您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语气坚定，温柘看过去，清澈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那一瞬，他有点恍惚。

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起来吧，跪久了伤膝盖。”温柘叹了叹气，甩掉心中的杂念。

不料温容只是摇摇头：“我心中有愧，师父还是罚我一顿吧。”

温柘合上折子，他做不了太大的动作，只能稍微歪一歪身体，看着温容固执的样子，不禁头疼。

他现在并不想和这人有什么交集，毕竟他现在还无法信任他。

“为何有愧？”他问：“是因为那日没能拦下你的父皇？”

“您记得？”

温容十分意外，他以为师父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呢。

温柘点头道：“也只记得那日的事情了。”

“没能劝下父皇是歧义。”温容叩首，心里做好一番准备，才如实说来：“那日您中了软筋散，后来查出来，药被下在了您的茶水中，那日是我备下的茶水，给您送茶的下人尸体在后院被发现，是有人易容假装下人，是我哦没有及时察觉到，叫贼人钻了空子，我若是再机敏些，您就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哭了。

不是委屈，是深深的自责让他无言面对温柘。

“师父，都怪我，您狠狠地惩罚我吧！”

不消一会儿，他已然泪流满面了。

“他们既然能够在府里杀人，甚至伪装易容，想来都是高手，也不能全怪你。”

温柘伸手，替温容抹去脸上的泪水，想安慰几句，又觉得无话可说。

温容哭得更厉害了，他紧紧抓住温柘的手，像是抓着什么宝物一般，不肯松手：“师父，容儿真的好怕。”

如果不是宫里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他早就来王府见师父了。

这几日，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师父从房顶坠落的画面，担惊受怕，每日都在等着王府的消息，饭也吃不下，更是从未睡过好觉。

他都做好被狠罚的准备了，没想到师父还记得那日的情形，更没想到失忆后的师父竟然如此温柔，不肯降罚。

“我真的好难受，都怪我，我好像只会给您惹麻烦。”

温容的眼里像是蓄了洪水一般，一旦开闸，就流个不停，温柘擦了又擦，最终失去了耐心，不再管他。

“若是平时，你觉得本王会怎么罚你？”

温容很敏感地注意到温柘换了自称，说话前开始小心思考。

他顶着温柘的目光，吞了吞口水，一狠心，开口道：“大概会打个半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