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发烧（下）

锦一很快就将所有的药都拿了过来，护士给沈珏挂完水，沈珏的体温才稍稍有些下降，由于曾经滥用药物的缘故，自身对这些药物已经有了抗体免疫，点滴对于沈珏来说鸡肋得很，不过陆哲一直在帮沈珏调理身体，现在的用量已经减轻很多，不过相较于一般人还是量大得离谱，看着一瓶瓶点滴的更换，锦一微微蹙眉。

“你跟我出来一下。”陆哲察觉到了锦一的情绪，趁着换药的时侯推了推锦一，示意跟随他出去。

二人在病房的过道停了下来，陆哲抬眼仔细打量着锦一，那眼神仿佛要把锦一里里外外都瞧清楚了，好在在严格的审视过后，陆哲满意的点点头。

“我没办法一直陪在他身边，之后他的身体还是要靠你了。”陆哲拍了拍锦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嗯。”锦一点点头

“沈珏其实很善良也很脆弱。”陆哲的眼里露出了久违的悲伤神情，多年来的朋友，深厚的情谊早已超过了友情，虽然偶尔和沈珏在一起聊天的时侯会说一些犯呛的话来调动沈珏的情绪，不过作为沈珏的主治医生，陆哲深刻地理解沈珏内心的悲痛远不是仅仅行为乖张所能缓解的。

“我知道。”锦一眼神坚定，内心里却有些摇摆，几天的相处，沈珏所展示出来的关心与在意是他多年以来从未敢想的奢望，他想他们是相同的，但是一个人久了，面对这样的变化，锦一不敢去再奢求什么，他强迫自己磨尖自己的锋利，强迫自己归于秘书正常的工作范畴，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的主动会带来伤害，他并不怕灼伤自己，怕的是伤害到沈珏，最后就连浅浅的温存都留守不住，所以他动摇着，不敢再多求奢望。

“我自小就和他一起，小的时候开朗又大方，小朋友都爱和他玩，他有很多朋友，要不是他割腕，我都不知道他抑郁，他大学的时侯被血淋淋推进手术室没把我吓死，不过这要怪就只能怪他的父母，父亲平日里不管事就算了，还摊上一个病态的母亲，，将婚后的一切都怪到他的身上，不停的折磨，强烈的控制欲，小时候我们经常问他身上为什么总青一块紫一块，他总说是自己碰的，后来才发现是他母亲躁狂的时侯打的，在这样一个窒息的环境下，难免有挺不住的时侯，自己搜网上的抗抑郁药物服用，谁也不说，后来遭不住，药物滥用，情急之下直接割腕了。”陆哲有些哽咽。

锦一知道沈珏的性格有点奇怪，不过这样的经历显然超出了锦一的认知，本以为是只手遮天的商业大佬，再不济也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这样悲惨的经历还能保持现在的乐观实在是不容易的，他不怎么爱惜自己这一点确实能看得出来。只不过他又能帮他些什么呢，自己也只是一个依赖着给他做保镖才能勉强糊口的学生罢了，他又能给他什么保障，又能承诺什么呢……

“你要是真的对他一点意思没有，就早点离开吧。”陆哲有些恼火，就算是陌生人听完沈珏的故事多少也会露出些悲伤的表情吧，但是面前的锦一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冷漠，或者就算是机器给他输入特定的指令简单的安慰也是能做出的，锦一呢，怕是连机器都不如罢，沈珏看上这样的家伙还真是倒霉。

“可是。”锦一刚想解释就被打断。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他真的不能再被伤害第二次了，你明白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吗？你这样摇摆不定地待在他身边，只会伤害他，我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主动离开，对你对他都好，你明白？”陆哲略带威胁。

锦一听后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径直走向了病房。

“真是想不通，都是一起长大的，这沈珏一天天的眼光怎么总是这么差。”陆哲吐槽着走远。

锦一刚推开门，就看见一脸兴奋盯着电视机上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珏，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频幕，这样单纯天真的形象和那个令人整个临渊市商业都忌惮的“s”先生根本不搭。

“刚才你和陆哲出去说什么了？”沈珏一面盯着电视上剧情的发展一面装作不经意的询问。

“没什么。”锦一回答，不想影响沈珏的心情，选择了隐瞒。

“不信。”锦一和陆哲在外头那么长时间，要不是碍于针管吊瓶行动不便，沈珏可不会乖乖待在床上，见锦一不说实话，沈珏关了电视，双手抱胸，撅着嘴。

“一些注意事项。”锦一没办法，安慰道，尽可能不让沈珏看出端倪。

“啊，我是不是活不长了。”沈珏知道锦一在安慰他，用十分夸张地狐疑道。

“没有。”锦一无奈叹气。

“我骨灰盒你给我选好看点啊。”沈珏戏精附体，以为自己病入膏肓打趣道，沈珏对生死这件事看得很淡，不过对于漂亮事物的追求倒是彻底，即便是走到最后一程，精致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真的没有，记得吃包子。”锦一将酒店冰箱之前速冻的包子打热递给了沈珏，强行岔开了话题。

“这大晚上的，上哪买他们家的包子。”沈珏一眼就看出了是他一直很爱吃的那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锦一给自己冻在了医院的冰箱里。

“之前买的。”锦一如实回答，自从知道沈珏喜欢吃老城区街口的一家手工包子之后，锦一每次路过多少都会买一点，酒店的冰箱满满塞了一层，现如今到了医院，时间紧急也没啥可以带着的直接拿上了。

“不吃。”才被哄得有些开心的沈珏又气呼呼，沈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平常偶尔吃点二次加热的包子就算了，现在住院了饿了一天的肚子还要吃，本来发烧就没什么味觉，加热过后早就没了新鲜的香软。

“只有这个”锦一再次将包子递给沈珏。

沈珏接过，大口的吃了起来，经过晚上的一番折腾早就饥肠辘辘。再次加热的包子比不上新鲜出炉的香嫩，不过还是熟悉的味道，三下五除二几个包子就被沈珏消灭干净，锦一生怕沈珏没吃饱又温了点小米粥。

“你弟弟怎么样了，你可以不用在这的。”沈珏拍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肚子又开始担心衍之，故作轻松道。

“他睡了。”锦一的话让沈珏稍稍放心。

“那你今晚……”知道等自己睡着沈珏肯定要去衍之那边陪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等你睡着。”锦一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沈珏的手，长时间的挂水，沈珏的手背有些发冷，锦一就这么轻轻地安抚着，慢慢捂热手心手背。

“睡不着的话给我发信息，就在隔壁。”见沈珏落寞的神情，锦一想了想又补充道。

“好。”一句话像是定心剂，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沈珏沉沉睡去

叮叮叮——一觉睡醒的沈珏刚想给锦一发个消息就被急促的电话音打断了。

“儿子，听说生病了啊，有没有事啊？”是沈世波那油腻肥厚的声音，沈珏不想将手一直举在被窝外，直接开了免提，降低音量就这么摆在被子上，本就不指望自己的亲爹能说出什么话来，象征性地听着他爹客套性的关怀，自从母亲死后，这个老东西给自己的客套关心倒是多了不少，这一点沈珏还是又一丝欣慰的。

“老公跟谁通电话呢？”没一会，令人讨厌的女音就出现在了听筒里，是方梅，沈珏无所谓的老东西在她的眼里可是个宝贝，一天天看得可紧了，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不放过，要不是一大把年纪没机会生育，可能现在自己的弟弟都呱呱坠地了，一想到这，沈珏的胃里就一阵翻滚。

“哦，我的好大儿啊。”沈世波倒是没有嗅到话语中的挑衅味，只当是方梅对自己一往情深，简单回答了句。

“咋样啊。要不要紧。”又是客套重复的话，还掺杂着些心不在焉。

“爸，没什么大事，普通感冒而已。”沈珏强装镇定。

“哦哦，那个啥，检查没啥问题的话我就放心了，你方阿姨找我有点事，要是钱不够就直接刷给你的副卡，就先挂了啊。”一听沈珏说自己没事，沈世波自然没有过多的关心，另一边的方梅又催得紧，魂都快被勾去了二里地，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为爱痴狂，说出去也真是有够丢人的。

嘟嘟嘟——没等沈珏多说几句沈世波就匆匆挂了电话。

窗外，明明是满月，可在沈珏的眼中却是有缺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准备从口袋里掏烟盒的时侯，手就被锦一制止住了，沈珏睁大了眼睛，刚想发出声音，就被锦一用手捂住了，示意沈珏不要尖叫，看到沈珏点头，锦一才缓缓松开双手。

“你从哪开始听的？听了多少？”沈珏压低了声音疑惑道。

“全、部。”锦一凑近沈珏的耳朵边一字一顿。

“……”

“你父亲他……”锦一欲言又止。

“已经好很多了，人要学会知足。”沈珏无奈，尽力安慰着锦一。

“你不恨他？”锦一抬眼对上沈珏的目光

“那你恨你的父母吗？”深觉自嘲地笑了，随即反问道。

锦一摇摇头，沈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说恨，肯定是有的，怎么可能不恨呢，可是恨又能怎么办，除了被动接受，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对待自己的血亲，不论怎样那都是他们最为亲近的人，二人默契得不再多说什么，等到沈珏睡着后，锦一又赶去陪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