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婚

今日是大庆大喜的日子，无论是帮工、地主老爷，还是店小二、酒楼老板，都喜气洋洋地站在路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锦衣卫也早早地在路边维持起秩序，说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是一脸兴奋。

……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皇家与武安王府、奉国将军白池羽的婚事。

可站在路边围观的百姓却诡异地沉默着，甚至有不少人带着唾弃与鄙视，长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朱门大开，等着看这男子与男子的婚事……与寻常婚事的规格有何不同。

“吉时已到——开宫门——”

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厚重的朱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辆朴实无华的四乘马车缓缓走出宫门，沿着光洁的石板路向前走去，一位年轻宫女尽职尽责地跟在马车后面，再之后……没，没了？

前些日子六公主出嫁的马车都比这华丽，地上铺着红毯，后面跟着十几位仆役，更是有十车嫁妆跟在后面。

三皇子李烛在两年前便已出宫立府，封号瑞王，虽然没有封地，但再怎么说也是个藩王……是不是也太寒碜了点？

待马车压着青石板路缓缓远去，百姓才出声交流。

“都说这三皇子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看来是真的了。”

“可不是吗？要不怎么能被下旨娶一男子？”

“要我说啊，这瑞王啊，就是夺权失利，要不怎么会……”

“嘘，这事也是咱能议论的？不要命了你？”

……

瑞王的马车外面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却铺着软垫与毛毯，青烟缓缓从香炉中飘出，四散于整个空间。

作为舆论中心的李烛根本没有听马车外面在说些什么，他身穿男式的大婚礼服端坐于软垫之上闭目养神，淡定得好似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并不是他那般。

要说这皇帝李沐，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荒唐事了，自十一岁继位以来，在位二十九年又十个月，任由上官、赵家两大世族牵头带着下面的小世家掌权，自己成天荒诞度日，全凭兴趣做事。

刚继位就想着剃度出家，头发都自己剃好了又生生让朝臣劝了回来，之后不上朝是常事，丑时还不睡觉带着德妃在御花园开荒种地是体验百姓疾苦，今日看某朝臣不满要翌日午时问斩，第二天又亲自劫法场若无其事地称自己后悔了……诸如此类云云，早已让百官后悔生在这个国家。

百姓听《罪己诏》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唯一算得上功绩的，大概就是前些年匈奴来犯，连破两城，边境守将战死，朝堂一时无人可用，这时白老元帅遗孤站出来请命领兵，虏获匈奴世子，将匈奴打得元气大伤。

……不过皇帝本人不太在意这些就是了，依旧赏花遛鸟，甚至有意将匈奴世子放虎归山，吓得群臣撞柱死柬，最终还是作为三朝老臣的太傅曾晋不知怎得说服了他，这才将匈奴世子打入大牢。

前些日子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李沐又念奉国将军白池羽连年驻守北境，功高劳苦，尚未婚配，在皇嗣中寻适龄之人与其婚配。

可问题就在于……公主们要么已有婚配，要么尚未出阁。不过没关系，他们这昏庸皇帝有得是办法。

这位万岁爷竟是一拍脑袋：“南疆那边不是送来了号称能让男子怀孕的药吗？”便下旨让年龄相仿的瑞王李烛与其婚配，还明确写了是白池羽嫁给李烛。

按照大庆礼法，本应男子在府上等待、女子程马车绕着大街小巷绕行一周后到达未婚夫府中进行婚礼。

但李烛与白池羽都是男子，礼部便修改了婚礼流程，让白池羽从武安王府出发、李珠从皇宫出发，各自到达瑞王府。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瑞王府门前，贴身宫女小堇打开车门就要扶李烛下车，李烛摇了摇手：“又不是我嫁，干嘛拿我当公主走流程。”

言罢，自己跳下车站定，环视一周，无视围观百姓的目光，将视线锁定在同样一身火红嫁衣的人身上。

许是常年练武的缘故，白池羽身量修长，但又不似寻常武将那般壮实，也就比寻常男子看上去强壮一点罢了，两年的军旅生活竟没有让他变黑一点，还是如当年那般颜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往那一站就好似一根定海神针，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有一些感慨，谁能想到以近乎决裂的方式分别后，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白池羽和李烛一样无视了周围的目光，走下将军府门前的台阶，接过侍女早已准备好的红绸，一端拿在手中，另一端交到李烛的手中，神色如常道：“走吧。”

直到此时，李烛才发现这人两年不见竟是比自己高了半头，自己已不能像曾经一样平视他。

以红绸为引，白池羽牵着李烛缓步走入正殿，李沐与皇后赵玲儿早已坐在大堂之上，老将军与夫人英年早逝，故高堂之上只有这二人。

两位新人双双跪在高堂之下，白池羽接过侍女端上来的短刃，双手举过头顶，高声道：“奉国将军白池羽，以此传家短刃为媒，向陛下、皇后起誓，白池羽此生唯瑞王殿下一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李烛在他身侧淡淡地应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回答模棱两可，谁是蒲苇谁是磐石就不好说了。

高堂之上的李沐龙颜大悦，赵玲儿看着白池羽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这位六宫之主进宫十余年，至今膝下无子，待宫中的皇嗣宛若亲生，清晨起床听闻皇帝下诏的内容，连该有的仪容都不顾，直接跑到御花园找到正在钓鱼的李沐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晌午，无果。

直到太皇太后派人传话不用管他，这才无奈离去。

小堇端着托盘上前两步，从白池羽手中接过短刃，退回原处站定，这就算完成宣誓了，接下来就要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面向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转回来，对着高堂之上的李沐和赵玲儿一拜。

“夫夫对拜——”

二人面对面跪好，李烛满面嫌弃，白池羽更是“啧”了一声，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对拜。

接着，二人接过李沐五年前莫名其妙埋下的那坛女儿红，一饮而尽。

“礼成！”

与其他婚礼不同的是，他们的婚礼没有送入洞房一项，两位都是男子，要各自宴请宾客，李沐看着李烛穿着婚服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他逝去的公主李珠，心中伤感，草草喝了杯酒就带着皇后回宫了。

二人一直到了月明星稀，才送走所有宾客，往来的宾客没有一个是来攀权附会的，都是出于面子或礼节不得不带着礼物来此寒暄几句，唯有那刑部侍郎宁子尘喝了个酩酊大醉，泪眼朦胧地说着些胡话，直到李烛看不下去派人将他送回府中才算消停了。

二人走不同的路回到寝室前，看着装饰得红红火火的婚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接着异口同声道：

“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男的，你最好离我远点。”

“呸，说得好像谁稀罕你一样。”

“……”

“这破婚房，狗都不住！”

言罢，各自转身向两边的偏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