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遗孤
朝臣是从白池羽和李珠天天在朝堂上斥驳对方开始,推测这两人关系不好的。
之后又是从两人下朝后在金銮殿门口大吵一架,一个去了北境,一个留在京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看出,这两人大概是厌恶彼此到了极点。
但他们的恩怨,要从更早说起。
那时他们也是一个在北境,一个在京城,一个是备受宠爱的元帅之子,一个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长公主与驸马被查出在东北一带擅养私兵,企图拥兵谋反,朝廷调距离最近的北境常驻军二十万去镇压谋反。
在朝廷的记录中,北境有常驻军三十万。通常而言,各地驻军为了防止皇帝对于军队人数太多心生猜疑,总会少上报人数,再加上北方的匈奴是游牧民族,春季正是游牧的季节,向来不侵扰边境,朝廷便放心调走了二十万大军。
哪知北境从不少报人数,说是三十万大军就是三十万大军,在仅剩十万驻军的情况下,匈奴突然发难,十五万兵马举兵南下,白元帅与夫人率仅剩的十万兵马拼死反抗。
这是一场没有援军的战争,十万兵马只余几千人,白元帅与夫人双双殉国,只留下了年仅十五岁的白池羽。
李沐痛心到茶饭不思,念其夫妻二人镇守边疆近三十年,从未让匈奴踏入过大庆土地一步,追封其为异姓王,封号武安,食三千邑,可传三代。
后又派人前往北境,有意将元帅遗孤接回京城抚养,整支队伍却在离开北军驻守的襄阳城后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明眼人都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
据史书记载,皇帝震怒,不顾礼仪与太皇太后大吵一架,之后便开始了希望渺茫的寻找。
彼时,李珠十四岁,已经女扮男装四年,除了宋昭仪以外,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她在早朝时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内朝与外朝争斗的漩涡中卷得粉身碎骨。
她甚至不用细想都能知道有几方势力会派出人手刺杀,得手的又是谁——毕竟能将手伸那么长的,就只有太皇太后的本家赵家,哪怕是有着第二世家之称的上官家都无法在这么远的地方做到悄无声息。
不管怎么说,这人完全没有回来的可能。
半年后,白池羽又奇迹般地回到了京城。
护送之人自称是当初派出去的人手之一,身上带着盖着皇帝私章的口谕。
李沐亲自迎接了白池羽,声称他像极了母亲,朝廷中质疑的声音才渐渐平息。
御书房中,刚到而立之年的李沐心不在焉地拿着毛笔,桌案上的宣纸随着他的动作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字。
云喜侍立在一旁,看着他那一手好字感到有些哀戚,他在先帝将李沐狸猫换太子送入民间之前就跟着李沐,可以说他是整个宫中最了解这位秉性的。
“云喜啊。”
“是。”
“你说,朕将他养在谁那里比较好?”
云喜闭紧嘴巴没有搭腔。
“皇后膝下无子,按理说交由她刚刚好,可皇后是太皇太后精挑细选送入宫中的接班人,虽说现在为止没搞过什么大动作,但这又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拿这个孩子要挟朕。”
“庚儿与他同年,但德妃是赵家女,这无异于往太皇太后眼皮底下送;晟儿比他年长一岁,但其母贤妃是礼部尚书的亲侄女,要是送到那他能叨叨朕半年不止;淑妃……还是请她节哀;良妃是上官家的女儿,瑛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华儿与他年龄相差甚远怕是玩儿不到一块儿去……”
大皇子李晟,年十六,武技高超;二皇子李庚,年十五,酷爱玩乐;四皇子前些日子突然高烧不止,年仅十一岁便早夭;五皇子李瑛年十岁,先天不足导致体弱多病,多少太医都没能把他补回来;六皇子李烨与李瑛差半岁,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出彩。
云喜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皇子们的年龄,听着皇帝把后宫妃子挑剔了个七七八八:“陛下很珍惜大帅的遗孤。”
闻言,李沐喃喃道:“大帅毕竟于朕有恩……”
这倒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
“白池羽到年底才成年,让他在京城建府的话,朕怕他顾不过来,得再等几年。”
“哎,朕真想将他养在身边,但若是跟在朕身边,就要同朕一样被世家的眼线盯着,说话做事谨小慎微。”
末了,李沐的声音越来越低:“朕不想他如朕这般不自由。”
云喜上前将写满字的宣纸撤下换上一张新的,用镇纸抚平压好,回到原位,而后才开口道:“陛下大概是又忘记了一人,后宫中还有一人可以满足陛下的要求。”
“有吗?朕怎么不知道?”李沐迷茫了好一会儿。
云喜虽看出他是装的,但也不能点破:“三皇子李烛较之年幼一岁,其母宋昭仪乃宋家庶出,且宋家自宋大人病逝便一蹶不振,十几年前就搬出京城了。”
李沐皱眉思忖片刻:“那宋昭仪……现居何处?”
“回陛下,在冷宫旁的一处无名小院。”
“唔,这院子朕有印象,就是小了点。”李沐眉头舒展开来:“朕等下拟旨将那小院扩建一番,就让他住那吧。”
“陛下圣明。”
早些时候,李沐安排白池羽在无人居住的院子沐浴更衣,白池羽拒绝了宫女的服侍,独自一人宽衣、沐浴、擦干,而宫女也识趣地将取来的衣物放于外间便出去了。
那衣物质地极佳,一看就是尚衣局不知给哪位皇子预备的常服,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腾云祥纹,腰带和下摆却格格不入地秀上了白梅——白池羽倒还觉得挺好看的。
他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将一块古朴的黑玉挂于腰间,对着铜镜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纰漏后才推开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们只觉眼前一亮,白池羽的肤色不似边关将士那般黝黑,也不似京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那般白皙,北境的日光将他着色得恰到好处,风姿秀逸,目似繁星,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浅笑,竟是比宫中的皇子都要俊逸。
好在领头宫女还算清醒,没有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她无视身后小宫女们眼中的粉红泡泡微微做福:“请随奴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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