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生活是苦涩的

“妈妈，我回来了。”江逾白推开家门，在门口习惯性地叫了一声。

屋子里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有开，只有屋外路灯的光透露出一些光亮。

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却是被躺在沙发上直愣愣盯着他的母亲吓了一跳。“妈，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用“睡”这个字，多少是有些不准确。

母亲现在是醒着的，她披头散发，样子木然，看起来失魂落魄。

她很迟缓地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了江逾白，干燥的嘴唇嗫喏着，“小青，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死了。”

江逾白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知道，妈妈又想起了妹妹去世的那一幕。

自从妹妹去世之后，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有儿有女的情况，把关于妹妹的大部分记忆，都转移到了他这个与女儿十分相似的儿子身上。

“医院里好多人啊，大家都来看你！”

“居然还有人想要让我捐掉你的眼角膜！”

“我把那些人打出去了，全都打出去！”

“我的小宝贝完完整整地来到世界上，绝对不能被他们拿走哪怕一样东西！”

母亲越说越是亢奋，看起来，像是病又发作了。

江逾白一边安慰着老妈，一边快步走向药箱，把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一一取出来。

“这是什么？我不要，不要！小青你就是吃这些东西身体才不好的！”

母亲看着这些白花花的药片，神色惊恐，很是抗拒地摆着手。

“是糖，妈妈。”江逾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点一点儿喂食着，“是糖，吃吧，一口咽下去不苦的。”

老妈将信将疑地将吃到最后味道不好的药片，苦得直摆头，“不好吃，是药、是药啊小青！”

江逾白赶紧剥了一颗糖，放到她的嘴里，“你看，是甜的。”

“是甜的，呼，是甜的……”母亲幸福地笑着，渐渐安定下来。

她拉着江逾白的手，反反复复地说着妹妹小时候的趣事。江逾白皱着眉头，听她的念叨，不敢打断她。

过了一会儿药效发作了，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又像是一下子被卸去了所有的精神，疲惫地瘫在了沙发上，再不理任何人。

照顾病人这件事情，对于一个课业繁忙的高中生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江逾白是有父亲的，但是那个父亲却是一点儿也不称职。

摊上了一个有点小钱却不负责的渣男父亲，江逾白也没有办法。

给不愿意起身的母亲盖好毛毯，关上了客厅的灯，他这才回到卫生间里，开始洗衣服。

洗衣机在夏天的时候突然坏掉了，电器维修店铺开价三百元，江逾白没有同意。

三百元，够自己跟母亲两个人吃两个星期了。

从夏天一直手洗到初冬。

作为一个忍耐力很好的人，江逾白倒也一直没觉得这样的生活属于难以接受的范畴。

况且，今天还得到了谢同学的特别照顾。江逾白靠着自己的劳动，赚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巨款，三百元！

先是攒下一百元作为下个星期的买菜钱，兴奋的他觉得洗衣服都格外起劲了。

“这两百块钱，我要怎么花呢？”

这钱不属于那个渣男父亲每月定时打来的微薄生活费，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

这个年龄段的人会喜欢的游戏机、零食、抽卡什么的，他作为少年也喜欢啊！

不过游戏机暂时是不指望了，抽卡什么的太浪费了，他决定将这些钱全部炫进自己嘴里。

“周一，买一个紫薯布丁！”

“周二，买一盒带燕麦碎的酸奶！”

“周三，买一杯芋圆奶茶！”

“周四，要一份寿司卷，加很多的美乃滋！”

刺啦——

手底下布料碎裂的声音，把江逾白从未来一周的食谱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他因为格外的有干劲，把自己仅有的两件冬季衣物的其中一件，洗坏掉了，大把大把的鸭绒泡在水里。

看着的裂口，江逾白差点落泪。他刚刚的幻想，还没有补全，就彻底碎了。

不花钱买一件新衣服的话，这个冬天会不会被冻死啊。

“两百块钱，能够吗？”

江逾白很担心这个问题，冬季的衣物，价格都比较昂贵。他知道大城市的物价，绝不是他曾经待得那个乡下可以相提并论的。

乡下那些打折又打包卖的衣服，在这里很难买到。

他这个重度交流废，又很不会讲价！

“要不，网购……”

网购是个好主意。但是衣服这东西，是每天都要穿的。等网购送到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冻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了。

其实，江逾白的冬装不算少。母亲总是给他买新衣服，只不过，那些都是女款，属于绝对穿不出去的类型。

“要不，找一件能够将就的女装……”

这个念头，被江逾白很快打了下去。他很明确自己的性别是男生，即便是被所有男生不接纳，他也没有错乱自己的性别。

不穿那些可可爱爱的小女孩的服装出门，像是自己的一种坚持。

左思右想，江逾白还是决定，明天去附近的夜市看一看。

“就算是大城市的夜市，也应该有廉价的衣服吧？”

江逾白这样想着，却有些心痛。他对穿着的要求，其实远远不如对甜食的渴望，但求生欲望还是战胜了口舌之欲。

这两百块钱，用来买新衣服穿，也是不错的。

只不过江逾白越想越觉得伤心，把水里的鸭绒捞出收集起来，明天要是能晒干再塞进去随便缝一下就好了。

反正外面还要套一件校服。

想到这一点，他又好受了一些。

在忙活完家务后，江逾白看着桌子上的蛋挞和大大的饭盒，默默念叨着：“谢同学真是好人，以后，得好好地报答他呀。”

……

江逾白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晒在阳台上，将蛋挞放在了冰箱里，他又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母亲睡在客厅里，稍有一点动静，就很有可能把她吵醒。他可不想被母亲抓着，再说一遍关于妹妹的那些故事。

关上房间的门，打开谢同学送的盒饭。拿着盒子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东西沉甸甸的。

打开之后，江逾白当场震惊。

竟然是满满一盒的寿司卷！还是加了满满的美乃滋的那种，完全符合他的喜好！

谢同学真是太大方了吧！而且，他怎么能正好猜到，自己这段时间疯狂地馋寿司卷呢？

这几天去甜品店，江逾白老是盯着玻璃橱窗的寿司卷看，是被路过的谢同学看到了吗？

真丢人啊。

江逾白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咀嚼着。不是街边小摊位上卖的那种寿司，可能是高级料理餐厅里的寿司卷的味道。

吃着吃着，鼻子一酸。

谢同学是怎么知道自己想吃这个的？

太好吃了，江逾白擦了擦眼角。

眼泪却越擦越多。

“怎么会有谢同学这么好的人呢？”

他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感谢这位同桌了。

明明理智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巧合，而且这些东西对于富裕的谢同学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可是……

别的什么都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是自己特别想吃的。

这种被人看到，被特别的关心，是江逾白很多年都从未体验过的了。

“明天去夜市买衣服的时候，给谢同学买一份礼物作为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