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见

高高的穹顶下灯火辉煌，白金色调的宴厅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奢侈华美。

曲声渐低。

寿宴厅二楼，袁起站在栏杆处，看着灯光下觥筹交错，神色莫名。

偌大的宴厅缓缓陷入一片诡异静谧，昏暗走廊内，人群走出。

首位是一位颇为干瘦的老者，满头白发，衣着元帅制服，双目扫动间，威严尽显。

六合星三元帅之一——袁敬宗，便是这场寿宴的主角。

其身后两侧分别站着着中将制服的两个男人，此二人正是袁老爷子最为看好的两个孙子——袁泊、袁铎，若不出意外，下届元帅当从这二位中出了。

人已到齐，再不下去也就不合适了。

袁起随手将杯子放在身侧一位服务生手中的托盘上，调整好面部表情，拾阶而下。

“爷爷，今日匆忙归来，未提前拜访您，实在是失了礼数，望您见谅。”袁起微微躬身，言语中满是恭敬。

“无事。”袁老爷子望着身前多年不见的孙子，眼神有些复杂，最后摆了摆手，最后淡淡地说道，“跟上吧。”

后又一顿，“最后面。”

“是，元帅。”

袁起抚了抚因躬身而起些许不甚明显的褶皱，走向队伍尾处。

身为三氏族袁家人，袁起本应在四十二岁那年转职军政官，却因其父，在北境第三军蛰居近二十年，至今才被召回。

曾经袁家最张扬桀骜的少年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周围知道袁起身份的氏族中人都不禁唏嘘。

打探的目光纷叠而至，袁起却似没感觉到一般，神色不显，心中一片恍然，物是人非，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曾经的模样了。

可能是北境的风太冷了，呼呼的，将他身上最后的一点热都吹散了。

与袁起这副平淡的模样相比，袁家内部之人却是不乏眼带轻蔑，一个袁家嫡系子孙混到这般境地，实在可笑。

而落于众人半步的袁起，微低着头。

军帽帽檐恰如其分地在其眉眼处晕开一圈阴影，眼中的平淡也在这遮挡下瞬间消失殆尽。

袁老爷子行至寿宴台上，缓缓开口，“今天是我袁敬宗一百二十五岁寿辰，欢迎各位前来捧场，”

“以及，我的孙子——袁起，今天刚从第三军回来，日后还请在场的各位多多关照。”

话一出，众宾客便知这场寿宴的真正目的，无遗是袁老爷子向外界宣布继承袁家帅位的最后一位人选。

可今天在场的哪位又会将袁老爷子说的这话当真呢？

要是真的重视这继承人，岂至于让其在北境蹉跎二十年，现在袁族内部势力基本定型，一部分以袁泊为首，另一部分以袁铎为首，新来的这位能从夹缝中喘息都不得了了，何谈翻起什么浪花？

想来如今这位回来，不过是袁老爷子年龄大了。

年龄大了，总共归是念旧的，或许是念及曾经亏欠的那个儿子，才将这位接回来的吧。

何况这场寿宴袁老爷子已经把忽视二字写在脸上了。

在场参与这场寿宴的，哪个不是兼具手段和能力，在明知是一副烂牌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去加码。

氏族的水可是一进去就能被淹死的程度，寻常人看看热闹就够了，又何苦去涉这个险。

但袁元帅发言，谁又敢说什么，众人也只敢心中腹诽，面上依旧老老实实地举杯祝贺，假情假意地说着些吉利话，待袁老爷子将话讲完，围着寿宴台的宾客才四散开来。

敬酒的人纷至沓来，各形各色的笑脸之下掩藏着各种审视与试探。

没几分钟，包围的人群倏地让出一条道。

见来人，袁老爷子眼睛一亮，沟壑纵生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容，扯开的皱纹如干枯树枝般。

一旁，袁起藏于帽檐下的鹰眸跟着细细打量。

温润却又锋利的面容给人久居上位的威仪感，狭长深邃的眼睛透出历经风霜后的坚毅与脆弱。

“袁叔，父亲近来身体有恙，锦风代表父亲与汪家祝您125岁寿辰快乐。”

男人将杯中的红酒送进自己的唇边，抬头时绷紧的下颌显现出流畅的线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无声蠕动。

汪家、袁家、明家，三家并称三氏族，共同掌管六合星，三氏族族中人必先从戎，最低于上校职衔转职将仕官，最高转职职衔不得超过中将，将仕官即为军政一体化，是袁，明，汪三族为集权而制定的政策。

汪锦风，四十二岁转职中将仕，五十七岁升任上将仕，升无可升，只等汪老爷子退位，继位元帅，一路扶摇直上，氏族内无人能及。

“锦风啊，代我谢谢你父亲的惦念，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可好？”袁老爷子笑眯眯地问道。

“劳袁叔挂念，最近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话还未说完，一旁的的护卫兵便与袁老爷子耳语了几句，袁老爷子的面色瞬间便凝重了下去。

看袁老爷子沉重的神色，汪锦风料想应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笑着说道：“袁叔，您有事就先忙，我去外面坐坐。”

“好，好，你先坐一下。”说完袁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脚步匆匆。

汪锦风也没什么和袁泊、袁铎说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袁起眸光微闪，寻个借口也离开了宴会厅。

身后的袁铎、袁泊见此，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皆是抬手，在部下耳边嘱咐了几句。

夜色深沉，寒气逼人，一进前院，冰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中将这是.......”，汪锦风脚步不停，看向自身后赶来的袁起，若有所思。

“刚才在宴会厅都没来的及和上将说上话。”

汪锦风脚步不停，“所以？”

“袁起仰慕上将已久，今天只是想和上将聊几句，上将不必多想。”

前院暖色的灯光照在袁起身上，给他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加之谦恭的话语，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上去温和极了。

汪锦风听着这话不禁好笑，停下脚步，“中将想聊什么？”

袁起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想送上将一份见面礼。”

汪锦风微眯双眼，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袁起倾身往前走了一步，让放在下腹区的左手陷入阴影中，随后便比了一个数字，数字不断的变换，锦风微眯的双眼逐渐拉开，黑眸冷光迸发，锐利得令人心惊。

“这个礼物上将喜欢吗？”袁起凑到汪锦风耳边轻声说道。

低沉厚重的声音，给人一种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酝酿着山雨欲来之感。

空气中隐隐带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好似下一瞬就可以吞没彼此，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打火机上蓝幽的火焰如幽冥之火一般骤然窜起，如毒蛇滋射而出的剧毒，一秒便致人死地。

汪锦风面沉如水。

“上将抽烟吗？”袁起微微一笑，将手上的烟递了过去。

汪锦风摇了摇头，直接问道：“袁中将这是什么意思。”

袁起眼皮缓缓放下，略带深沉状，“上将这话说得生分了，我是希望上将帮帮忙我，我和上将是朋友，上将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那袁中将说说吧，怎么帮？”汪锦风略偏头凝视着袁起，沉郁的表情之中带着厉色，以及对袁起一番无耻言论的愤恼。

“我要袁棋无罪释放。”袁起看向汪锦风的眼睛无辜一眨，表明他的目的。

“无罪释放？袁中将，袁棋身上背着三万军士的命，怎么无罪释放？”汪锦风不受控制的前倾身体，阴沉着脸说道。

“可我只要他无罪释放。”袁起略偏头，目光灰暗暝寂，其中蕴藏的阴郁通过汪锦风的眼睛浸透其心中。

汪锦风身侧的手掌，倏然收紧，手背上浮现的青筋，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却硬是被其抑制下去。

“中将好能耐。”汪锦风叱笑着撇了袁起一眼，那一眼，是鄙夷，是不耻。

那无辜陨命的三万名士兵，隶属袁起北境第三军旗下，是袁起的兵，为权为利，连同生共死的兄弟，万人性名都能作为博弈的棋子，当真铁石心肠，狼心狗肺。

袁起轻轻皱眉，眼瞳冰冷，仿佛漆黑的深渊，只是由过分浓密的睫毛遮住，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权力，本就是争斗泥潭中开出的恶之花。

为权为利，手染鲜血，巅峰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个氏族嫡系之人，生来不觉得那个位子就该是我的。

袁起眼神压抑，看着汪锦风的眼神如深渊一般，仿佛随时能将他整个拉进去，万劫不复，“上将可以继续考虑，我就不送了。”

露台上，袁起透过薄薄的烟雾看着汪锦风离开的背影，眼底情绪腾起又逐渐按捺回去，一切归于平静。

“中将，袁泊中将找您。”门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袁起不得不收起思绪。

这两位堂哥可真是够麻烦的，一刻不让人喘息。

袁起打开门，吐出一口灰腾腾的烟雾，抬了抬手上还未燃尽的香烟，漫不经心地说道，“抽完这支烟再走。”

以后的日子，就是笑颜以对，拆招对垒了。

谁又能想到，他袁起所求不过活着，偏偏所有人都叫他死。

袁起仰头，呵呵一笑，贼老天，想活的不让活，求死的不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