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河水将我的下半身浸泡着，明明是炎夏，但心底却觉得这水冰冷刺骨。我以为被救赎了，可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天堂，而是这个熟悉如炼狱般的世界——我没有如愿地死去。

心底有一股死气在里面游荡，我说不出的失落与绝望。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场爆炸没有将我摧毁，反而把我推向了那条外流河给我一线生的绝望。

难道真的是坏事做多了，让我生不如死？我内心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为自己解脱。在二十五年中，我干得最经常的一件坏事莫过于抢走别人的粮食和武器，可我又没做的太过，只是抢了部分而已。因为我要生存，他们也要生存。我不像有些人会夺走对方的所有，不仅抢走外物，还要尽可能的污辱对方，以达到心里的某种欲望。

但说太多也没用，现实是我真的没死。河水湍急，溅起的水花再次将我的上半身打湿。我双手胡乱地摸索着地，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终于站起来。

“嚇呲。”从我嘴巴里出来的依旧是丧尸的哀嚎声。这个声音在我自己听来，是无比的绝望。我抬起头茫然看着这黑夜笼罩下的树林，竟越发觉得心中苍凉。

我看了几秒，接着大脑又开始活动了，它驱使着身体沿着岸边走。往岸边走了一会儿，我看见了我的同类。它上半身湿淋淋的，想来也是掉入河中被冲到这里的。它下半身被炸没了，肠子全都露在了外面，然而它什么都没感觉，没了腿便用双手抓着地前进着。我走在它的后面，看见它的内脏一点点的掉出体外。我脚踩过它的肠子并且越过了它，我回头看了它一眼，它高抬起头仿佛与我对上了视线。我愣了一下，随后转头远去。

我不知道它那一盯是真的在看我还是别的，但我不想看下去。我内心繁杂，在河岸边走了许久，身体又往岸上去了。离开了河岸，就走到了一条公路上面。

这里是郊区，丧尸数量远少于城市。我的步伐在公路上几乎没有停过。山中的夜晚是格外安静的，除了小鸟发出的叽喳声音外，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丧尸那特别不和谐的声音了。

微风吹过头发，我这时似乎能奇异感受到发丝飘了起来。我稍稍觉得诧异，然后便觉得这怕是一种错觉。我顺着公路转了个弯，转弯之后，公路一下子变宽了，在前面不远处，有几辆车停在那里。

我希望里面有人，这样走过去后他们就会杀了我，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受罪了。可随之越走越近，那点心思再次落空，空气中没有人类的气息。当身体走近后，我停了下来往里面看了一眼，驾驶座有东西占据着。那人已经尸变了。

看到这个，我就不想再浪费一点时间在这里了。拖着我的身体，踉踉跄跄在公路继续走了下去，一路从天黑走到快要天亮的样子，我都还没有找到一个人类来解决我。

太痛苦了。我内心几乎想吼出来把过去所有的辛酸和痛楚全部宣泄出来。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C城的毁灭上，以为就此可以被拯救上了天堂。但是，却在以为自己到了天堂的一瞬间，极速又堕回地狱。极大的反差把我打击得几乎想要沉睡，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自己的意识它仿佛不愿意般。

谁来拯救我？

茫茫的路上，我内心仿佛在呐喊，可没人回应，没人来拯救我。

“啪啪——”突然，前方传来了异响声，一下子打断了我内心的叫喊。我在此刻突然才察觉前方有人类，属于人类的那股味道隐约在空气中蔓延。我加快了速度，渴望接近人类。

这时，我并没有想到，去后的结果可能是吞食人类，因为我实在太过急切了。我比原来的速度增加了快一倍，类似于敲打的声音也愈近。

“啪啪”的声音是由五只丧尸发出来的。它们围在一辆撞了树的车旁边，双手迫不及待地敲打车窗。车外面这么可怕，可里面没什么反应。我没有听到人类那沉重的呼吸声，更没有听到他们的尖叫声。我走近去，身体它自己也加入了进去。

不过，我透过车窗看见，里面坐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小孩。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头戴着一顶黑帽，他坐在驾驶车位上已经动都不动。后面的小孩脸苍白得很，眼睛紧紧闭着。

看到人类，我的身体按耐不住一直用力敲着车窗，而且头还不停地撞着玻璃。我们这几个丧尸在外面只能干看着，吃也吃不着。

我一边拍，心里一直在说：快醒！快点醒来杀死我！

此时，天已经越来越亮了，只不过太阳的光线还没有露出来。兴许是我的“叫喊”起作用了，我欣喜的看见前面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只是，眼皮下的是一双变质的眼球。

那个男人已经不是人类了。

男人“醒”来后，一声声恐怖的叫声从它嘴里出来。它抽了抽鼻子，头颅一点一点转过去，变质的眼睛盯了男孩几眼，紧接着，便是伸出手去。

而那个男孩却依旧在昏迷当中，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

我看着那只被丧尸咬下一口肉的手与男孩越发接近，内心沉默了。对于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无能为力。那只手张大手掌，五根手指弯曲着，好像打算把男孩的脸包住，然后撕下来。

我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手要触碰男孩的脸时，那只手突然不往前了。我顺着手掌往上看，发现是手不能再伸了。里面的丧尸一试再试，被安全带绑住的身体在用力挣脱。起先，它都没有碰到。可随着它试的次数的变多，我看见它的手指真真实实碰到男孩的脸，男孩脸被碰的地方瞬间红了起来。

天，彻底变亮了。一道光线射入我的眼中，我的眼睛在那一刻什么都看不见，我抬起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然后……我愣住了。

我吃惊地放下手，看着刚才遮住眼睛的手。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颤抖着手把手掌握了握。我嘴唇几次开开合合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出什么来。我控制着我的腿往后一步，结果腿真的后退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惘然看着与我相贴的丧尸，它们仍然在敲拍着玻璃窗。它们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转变没有一点的反应，就好像我还是被脑子中某股意识控制的行尸走肉。

我呆呆站在车窗前，在玻璃上我看见了自己什么样。我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是混浊的模样，我的衣服在那场爆炸中被弄的七零八碎的。

这还是丧尸的样子，只是内芯变了，我自己的意识兀的占据了主要位置。里面的丧尸还在用力吼叫，它的手把玻璃抓得发出尖利的声音。我轻轻转个头，穿过玻璃看向男孩。

我的手指稍稍抖了一下，我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我停滞不前，光看着车里面的一切。我不知道思想上的变化会不会又突然改变，让我打开车窗后，再次变成丧尸将男孩吃进肚。

但是内心的种种想法始终抵不过丧尸的手抓住男孩的头发把他往它那边拉。我在那刻闭上了眼睛，我的人性还没有在末日中丢掉，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不能做到目睹无视。我弯下腰，在地上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围着车绕了两圈，接着便在靠驾驶车位这边的车窗停下。我抬起手拿着石头往有缝隙的车窗上打，当我打的时候，丧尸被我所吸引，纷纷停下来。可是我又是它们的同类，以至于它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向我袭击过来还是继续干先前的事情。

我锤了一两分钟，玻璃破了。人类的气息完全泄露出来，车外的丧尸开始往我这边移动。我没有理它们，我一手抓住车里的丧尸的头，拿着石头一下子猛地一锤。一下，头流了血。两下，血流得更多了。我记得自己不停的敲，敲了好几十下，可都没有把头破坏掉。

车里的丧尸在吼叫，它的手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放开男孩。我目光一凛，发现它的身上有一把尖刀。随后，我拿起尖刀一刀从它的眼球插进去。

它不动了。

解决好里面的丧尸后，我又把外面的全解决了。这些很好解决，只要有合适的武器，再加上它们不袭击我，我就很顺利地全救赎了它们。

把这些全干完后，我满身是血。我握着尖刀在车外看着这个男孩，血一滴滴从刀尖上滑落。

我能从玻璃上看得出我的表情很沉重。在救了男孩之后，我在纠结着，我该不该救他？因为没有大人在身边，他很难存活下去，再加上看这男孩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进行过什么训练，也别谈亲手杀丧尸了。

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可是，我肯定不会再与人在一起的。更何况，我要把刚才的变化要想想，还要思考一下，我要不要寻死。

毕竟寻死这个目标，我追求了一年，它近在眼前，实在让我心动。当然，寻死之前，我首先要确认我是不是还会变成丧尸。如果不会再变，我又何必要去死？

之前我想死，是因为变成丧尸是种煎熬。

我把刀上的血往自己身上擦了擦，随后把它放在车顶上。把车里的丧尸拖了出来，拔下它的衣服，穿在了我的身上。

收起刀，我随即看了男孩几秒，然后往前走去。

我已经救了他一命，不可能还把他带着。接下来，靠他自己，是生是死，取决于他。

车子静悄悄的停在原地，我并不知道男孩已经有了意识，他听见脚步声一下一下消失在脑海里，脑子有什么闪过，接着便睁开了眼睛，之后看清楚了眼前的所有。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害怕。

他只是淡然的移开眼睛，把目光对准往前走的那个人。看了一秒，然后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腿，随后便看见他的嘴巴蠕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打开车门，脚伸了出去。然后用着害怕的声音对前面的那个人说：“别丢下我，我不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