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释然

黑夜蜕变，白日降临。

明媚而刺眼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间穿过，在枯黄的草地上形成斑驳的阴影，冷凌空气昭示着冬天未曾远去。

闹钟响起时，七里第N次看向紧闭的房门，昨晚被扔出来后，无论怎么叫唤、撒泼打滚，都没人理它，这个家越来越令猫失望了！

要不是想着那温暖的被窝和昂贵的猫粮，它早就离家出走了！

闹钟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房门没有丝毫动静，七里已经懒得去抓门，没了办法，只得抱着小球儿自个玩去了。

差不多要十点时，房门终于有了动静，七里快快跑过去，抱大腿，“喵呜~喵呜~”

辜若揉了揉眼角，小心关上房门，床上的人缩成一团，显然还没有睡醒，声音有些沙哑，“好了！知道你饿了！走吧！给你找吃的！”

七里仰头看了眼一脸笑意的人，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觉得惊奇，伸爪挠了挠，“喵呜~喵呜~”

辜若唇角勾着，眼神都温柔了许多，没了平常那个冰冷的气息，摸了摸脖子上刺痛的地方，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的了！”

她说着抱起七里，到厨房给她倒了猫粮，。

辜若煮了些粥，晾了一会儿，端去房间，刚好看到某人刚醒，一脸困倦的模样，像只刚睡醒的猫，眨了眨眼睛，问道：“几点了？”

刚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愣了愣，脑海中浮现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脸瞬间就红了。

辜若将粥放在桌上，坐床边给她顺了顺头发，“十点半了！饿了没？”

“嗯！有点饿了！”

房间比往常要混乱不堪些，衣服都随意堆在地上，袁翎涛是有些害羞，可过了那个劲也就没那么怕了，正准备爬起来，刹那间有股凉风窜进后背，冻得瑟缩了。

辜若正蹲在地上捡衣服，小声朝她道：“辜若~我没有穿衣服！”

辜若将脏衣服丢进篓里，听闻看了看她略显羞涩的脸庞，转身去衣柜给她拿衣服，递给她时，认真道：“要不要我帮你穿啊？”

袁翎涛呆愣看着她，“什么!?”

“给你穿衣服啊！”

袁翎涛一动不动看着她，瞳孔颜色渐渐变浅。

“你是不是傻了？”辜若揪了揪她滑嫩的脸庞，又笑道：“也没关系！反正……”

不等辜若说完，袁翎涛小心瞥了眼辜若，抢先说了句：“我有手！衣服给我吧！”

她辜若亲了口她，将人带被抱在怀里，开始顺毛，温声细语道：“怎么还气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累了嘛！”

“真的吗！”

“要不然呢？”

“好吧！”

袁翎涛有时像只懒猫，躺着躺着就喜欢蹭在别人身上，她说着已经将头放在辜若腿上，也不做什么，手指揪着自己的头发，单纯躺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可能情侣之间就是这样的吧，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可光是凑在一起，心里却是满足无比。

粥都要放凉了，两人都忘记了还有一碗粥放在桌子上。

两人在床上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直到袁翎涛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开始起床。

粥热了一遍。

袁翎涛在吃粥，辜若陪她吃了一点，将脏衣服和被单拿去洗，从洗衣机里拿出被单准备晒的时候，突然发现那红色的痕迹没消，反而扩了一圈，淡淡的颜色，格外显眼，虽然家里只有她们两人，但两个人都爱干净。

这东西得手洗才能干净！

辜若又将被单和着温水搓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被单搓干净，丢进洗衣机又洗了一遍！

袁翎涛回了隔壁的房间，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了秦枫留下的卡和几张房产证。

除了回家，司老师的事也得抓紧。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比较忙，趁着现在有空，回去是合适的。

晚上睡觉前，辜若在隔壁书房整理资料，袁翎涛给她端了杯牛奶，自己拿了书在辜若旁的沙发椅上看，等辜若处理完事情。

她问：“辜若！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下周三，怎么了？”

“这样啊！那还有五天时间！辜若，我想这两天回清泉！我好久都没回去了，姥爷身体不好，我想回去看看！”

辜若坐到她身侧，摸了摸她头，看着她满怀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袁翎涛其实很想家，虽然她没说，怕自己给辜若添麻烦，但辜若又怎会感觉不到？她时常盯着手机发呆，接到阿姨的电话，心情都好了不少，整天都乐呵呵的样子。

辜若将手覆在她掌心上，轻轻摩擦着，好让她冰冷的手暖些，她侧身将头抵在怀里人的头上，语气温和。

“嗯！我们明天去买点东西，后天就回去！”

第二天，两人去商场买了好些东西，觉得有用的东西都买了，满满当当塞了整个后备箱，有些还放在后座上。

两人准备回去那天，泠都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气也没有太毒辣，不骄不躁，刚刚好适合出行，两人将七里送到余汶家，出泠都前，路稍微堵了一段，等熬过了那十几分钟，之后的路，畅通无阻！

泠都到西城要七个小时，路上让人无聊的很无奈。

两人在服务区的菜馆吃了午饭，袁翎涛在车里闷了四个小时，没什么胃口，辜若也不是很饿，袁翎涛吃完饭要吃药得忌辛辣，两人就随便点了些吃。

两人长的太扎眼，服务器短暂休息的人又多，两人感受着周围频频投过来的目光，心里都不舒服，袁翎涛是应激障碍，经过几年的治疗，又有辜若陪在身旁，没了从前那般的激烈反应，也能很好隐藏自己的情绪反应，可此刻是真不舒服；辜若冷冷看了眼周围，被别人觊觎宝贝的感觉真难受！

袁翎涛二十五岁了，可她是可爱的娃娃脸，显年轻，校服一套，跟高中生无差别，有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在袁翎涛吃药时，偷偷凑过来，红着脸紧着声，“那个……你好！你真好看，可以留个微信吗？”

袁翎涛一愣，心里一紧，下意识抓紧辜若的手，回头看见辜若脸已经黑了。

“对不起啊！”她说着拉起辜若的手，语气坦荡，说：“我有对象了！”

男生瞳孔放大，震惊看着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漂亮手，吞咽了口水，紧张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生说完就走了，没有丝毫停留，仿佛留在这是自取其辱。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袁翎涛还想要哄哄她，可辜若已经收了水杯，牵起她走向车边。

两人没在西城停留，直接回清泉。

路边的景物已经变了许多，经济高速发展的原因，很多东西都已经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心底空落落，似是缺了什么，越接近清泉，心里感触更深，近乡心切吧！

清泉也变了些，高楼拔地而起，虽没有大城市泠都那般高耸入云，但紧挨的楼房却显得拥挤，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了！

两人提前跟阿姨说今天要回来，她们还没到门前，就看到了等待的两个身影，一站一坐，等待倦鸟归巢般，满怀期待和疼爱！

阿姨挥着手，心里激动的不得了，坐着的老人，眼睛炯炯盯着越来越近的车，嘴角笑意没有散去。

“姥爷！妈！”

车一停稳，袁翎涛就赶忙下车朝着两人跑去。

袁翎涛看着坐在轮椅里姥爷僵硬的面部表情和妈妈鬓边偏白的头发，心里愧疚不已，还没跑到他们跟前，眼泪已经下来了！

在她心里，小姨就是妈妈！

姥爷的眼底转了泪花，嘴唇微动，“涛、涛涛！”

袁翎涛握住他的手，轻轻蹭着脸庞，眼泪怎么憋也憋不住，“姥爷！我回来了！”

“回、回来好！好好好！”

三人在门前小声哭了一阵，阿姨看见站在远处的辜若，略显沧桑的脸庞扬起笑意，“辜若！快进来吧！傻站着干什么！”

辜若应了一声，站在袁翎涛身侧喊了人，“阿姨！姥爷！”

袁辰看着漂亮的两人，心里更是欣慰，心想两个孩子好好生活就好！

她虽然对秦家有些怨恨，但犯不着连累两个孩子，她们也是受害人，能找着相互喜欢的人不容易，性别什么的，也不是障碍！

这么些年，她要是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那这家长就白做了！

袁辰将大门打开，让辜若先把车开进来，看到辜若在后备箱拿东西，认真埋怨道：“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阿姨！这些东西都有用处，没有浪费钱！”

“哎！你说什么是什么！快进去坐着！”

辜若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袁翎涛将姥爷推进屋里。

姥爷的身体不比从前，记忆有些混乱，经常胡言乱语，嘴里嘀咕着从前的事。

小时候想着快快长大，等终于长大了，就无比怀念从前的日子，总念着从前的种种沾沾自喜。

袁辰的丈夫是上门女婿，经常外出做工，几年也见不到人，难得今天在家，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长着一张老实脸，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憨笑着说：“涛涛回来了！快去休息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嗯嗯！好的！爸！”

几人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袁妈妈切了水果，袁翎涛看了看一直忙碌的袁妈妈，笑道：“妈！你快休息吧！”

“好勒！等我把热水倒了！”

袁妈妈看着紧张到坐笔直的两人，心里一笑，怎么会觉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呢？她上次去京城看涛涛，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七年前，她没能阻止袁翎涛去京城，现在也同样阻止不了她跟辜若在一起！

明知不可而不为吧！

“涛涛！”她看向袁翎涛，语气是妈妈对孩子的叮嘱，“辜若是个好孩子！以后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争吵和矛盾，一定要沟通！你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顾，可你总喜欢将心事藏在心里！”

袁翎涛愣愣看着她，不知不觉中已经红了眼眶，看向对面的袁爸爸，袁爸爸咧嘴笑了起来，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袁辰又接着说：“我们没有意见，只要你们能够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袁翎涛猜到妈妈已经知道了自己跟辜若的关系，可她没想到他们会同意，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歉意，他们在养育自己这件事上从没有亏待过自己，她自己反倒像个叛逆的人，一次次令他们失望。

可她不曾对自己所做的事有丝毫后悔！

她放不下辜若！

那是一种奇异的归属感，超脱家的羁绊，想要一心一意留在她身侧的坚定感！

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好像在她还未意识到喜欢辜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将辜若划到自己的未来里！

买房要买相邻的两套，可以天天见到辜若了；攒钱带辜若旅游，两人开开心心的；要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给辜若最好的！

当年，秦枫跟自己说自己是秦家的孩子时，她是相信了的。

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隐隐感觉到自己不是袁妈妈的亲生孩子。

袁妈妈自己都不在意，自己便没有立场令她伤心。

她感激和爱戴袁妈妈，却让某些感情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再纯粹自然。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明明父母才是养育自己的人，他们的艰辛自己看进眼里，藏在心里，也会为他们的辛苦疼痛不已，以前总想着长大后，要好好报答他们。

可辜若是自己的变数，也是意外的珍宝！

她未认清自己感情时，觉得辜若是可遇不可求的人！

突然有天，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非辜若不可，辜若是不可替代的，于是渐渐将她放在了第一位！

这对父母来说是沉痛的打击吧，可她不可自拔地深陷进去，像上瘾一般，变得不管不顾！

两人刚洗漱完，袁翎涛正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灯发呆，出柜时的喜悦已经消散，巨大的愧疚随之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辜若，你抱抱我！好吗？”

她扑进辜若怀里，双手紧紧环着，声音紧巴，自责的语气明显。

辜若心疼的不行，赶紧将人揽住，抚着头发，轻声哄着，“怎么了？”

“辜若！我好难受！”

“我在呢！难受就说出来！”

辜若耐心等着她回答。

袁翎涛没说话，就趴在辜若身上缓着心绪，过了好一会儿。

“我挺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一点也不好！我想要报答他们，可什么都做不了！我欠他们太多了……我、我真不是个好女儿，可我、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其他人都不想要，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希望他们能骂我一顿，可……”

袁翎涛越说越快，语无伦次地看着辜若，眼底起了雾气，卷长的睫毛微微发颤，辜若俯身亲了亲她。

“涛涛！因为阿姨他们爱你，所以不舍得骂你！你自己也说过，阿姨不舍得骂你啊！”

“我知道，可是……”袁翎涛哽咽一番，“我、我难受……”

辜若又亲了亲她洁白的额头，望着窗外的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我明白，我当初跟家里人说我喜欢你，也是这种感觉，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很多，他们找了我那么多年，我却是个不省心的！总让他们伤心，让他们为难！”

“可我们能怎么办呢？”辜若看着袁翎涛，“有很多人在无能为力后，总想着顺其自然就会皆大欢喜！”

“可是涛涛，没有人会把事情办的十全十美，留有遗憾是常事，遗憾的大小，在于自己的取舍吧！”

“我知道你对父母的感情深，可我们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他们能接受是好事，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起好好孝敬他们，好吗？”

袁翎涛将头埋在辜若怀里，点头，“好！我们一起好好孝敬他们！”

晚些时候，袁妈妈就来了，她毕竟是养大袁翎涛的人，对她的脾气秉性更了解些。

“你别想那么多！我可是开明的人，你总是要嫁人的，心里难受也正常！别总想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你能遇到辜若是你的幸运，好好过日子才正经，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们，那就常回来看看，知道吗？”

她说完，摸了摸袁翎涛的脸，嫌弃道：“多大了！还哭鼻子，辜若指不定平常多惯着你！”她又朝辜若道：“该说道就说道！越惯越娇气！不过……她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惯着也好!”

她一本正经地数落袁翎涛，又认真护起袁翎涛，让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嘛！开开心心的，多好！”

袁爷爷这几天开心，天天缠着袁翎涛和辜若说各种趣事，虽然忘性大，总是讲完就忘了，但两人有耐心，重复讲着各种快乐的事情。

袁翎涛将秦枫留的卡、清泉和西城留的房产放在桌上，坦白说：“妈！这是秦枫留的！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怨念，可这是秦枫自己的心意，他只代表他自己，妈！你接不接受都可以的，我理解你的！”

袁妈妈在去京城时，顾家给她讲了些事，知道秦枫的存在。

现在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没有怨是不可能的，没有他，袁翎涛或许不会涉险，可到现在，怨恨有什么用呢？

姐姐也没了，涛涛也经历了磨难，很多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

天空呈现深蓝色，阳光晒得人发懵，院里的小黄狗吠了几声。

袁爷爷在看电视，看到猫追老鼠的片段，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示意大家也看电视。

袁辰静默了好一会儿，抬眼时红了眼睛，无奈又叹气说：“他啊！不欠我们的！”

两人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言。

她们不能代替袁家接受秦枫的东西，也同样不能以秦家或秦枫的名义让袁妈妈释怀。

辜若朝她说：“阿姨！我们知道了！东西会还他的！”

袁辰看了眼两人，抬手拿走了桌上的东西，苦笑道：“还是我拿着吧，总抱着幻想也不好啊！”

辜若看到袁爷爷伸手够旁边桌子的水杯，马上就要碰倒了，眼疾手快给扶正，看着袁爷爷天真的面庞，瞬间明白了袁妈妈的意思。

她在学着释怀，让生活进行下去。

她可能原谅不了秦家给她们带来的伤害，也不需要秦枫的补偿，可她们要宽慰自己，好好生活！

袁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马上就要去外地赶工，这次也是特地请假回来，在他离开前，将一张卡悄悄递给袁翎涛，憨笑道：“涛涛！这卡你拿着！”

袁翎涛推开，“爸！我不要！我有的！你自己留着吧！”

他说着凑近袁翎涛，狡笑道：“爸爸没什么本事，挣不了多少，其他的都上交了，别跟你妈说我藏了私房钱！”

“这些钱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现在身体不好，买点喜欢吃的东西补补，别跟我客气！我是你爸爸！”

袁翎涛吃软不吃硬，听到爸爸说别跟自己客气，怕爸爸以为自己跟他们疏远了，接了卡。

“谢谢爸！我不觉得你没本事！”

在她心里爸爸从来都是最厉害的，他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在清泉这地方，算是富裕人家了，这都是爸爸常年在外奔波的结果。

她默默记着家里缺的东西，这次回去都买回来，不能让家里人受苦。

几人商量过了，两人回泠都时带爷爷去检查身体。

在此之前，两人得回趟西城处理事情，再回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