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终章

司南热衷于音乐，不为名利、不为金钱，自己舒心畅意便满足。

近几年，暂时放弃梦想，全心全意照顾司老师。

做了十几年的叛逆儿子，倒是孝顺了，肯乖乖听话的缘由，不可得知。

三人登门拜访时，等了好一会儿。司南开门，看见站在前面的两人神色温柔，可看到后面的程寺神色骤变，眼中汹涌着恶心和恨意，冷冷朝他道：“程先生！你不该来这里！”

他把辜若和袁翎涛放进去，将程寺拒之门外。

辜若和袁翎涛相视一眼，皆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到后院有段距离，司南在前面带路，看着一脸疑惑的两人，语气平淡说：“你们以后过来，不要带那个人，老爷子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当初，西山石室的钥匙是司南送过去的，加之其他事，反正就是他对两人有恩，辜若知道此时不该多问，可还是关心道：“程叔他冒犯了你们……”

不等辜若说完，司南看着两人，认真且淡漠。

“小若，他与我们之间的事你们别管，隔着人命呢，况且你们也管不了，别劝慰了，没用！”

袁翎涛拉住辜若，轻轻摇头，小声道：“辜若！别问了！”

她之前没想明白，程寺和司南有什么关系，当司南说隔着一条人命时，就想通了。

司南有个疼爱的妹妹，走了好些年，算是为爱殉情，受了很多苦，死得凄惨，尸体都没全。辜若了然，没再开口。

司老师在后院晒太阳，安静看着远处的花花草草，袁翎涛俯身蹲在他面前，轻声喊了句：“老师！”

司老师瘦了许多，手指僵硬无肉，从前得体的衣服下空了许多，松弛蜡黄的皮肤，浑浊眼睛细细盯着两人看了许久，才露出祥和的笑意。

“小涛来了！最近怎么样？研究院待的还好吗？”

小别墅建在西山背后，山清水秀，疗养的好地方。

近两年发生了许多事，司南应该对有些事情有所隐瞒，老师一直以为袁翎涛在泠都的研究院。

袁翎涛笑道：“还行！”她伸手将辜若拉过来，笑道：“师傅！我把辜若也带来了！”

辜若蹲下来，神色缓和，说：“司老师我是辜若！”

司老师仔细看了一番后，朝着袁翎涛点头示意，“是个好孩子！”

得到老师的认可，辜若和袁翎涛都开心，陪着老师说起了各种趣事，顺便谈谈她们的工作，司老师欣慰地听着。

司南将两人带来的东西收起来，泡了茶给她们，没有提及门外的那人。

司老师心情舒畅，神色都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他深知自己快要不行了，趁着机会，将收藏的医用书籍送给袁翎涛。

袁翎涛惊恐不已，“不不不！老师！这些书我不能要！太贵重了！我、我……”

她一紧张就开始磕巴，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辜若。

辜若握住她乱抖的手，替她答道：“司老师！这些书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司南拿起一个苹果就啃，含糊道：“给你就收！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现在你恰好回来，我就不用送到泠都去了！你要不收，这书放着积灰尘啊！”

他又咬了口苹果，笑道：“我要是有这方面的爱好，或许还轮不到你，可我没有啊！”他看向袁翎涛，认真说：“你有天赋和努力，老头才会把书给你，要不然你仅仅有满腔热血，老头还看不上你！”

袁翎涛：“……可我也不能无功不受禄啊！”

“你收下吧，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多做点研究！”司南抽了张纸擦手，漫不经心的样子。

司老师脸上带着笑意，安慰道：“小涛！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愿！”他又认真道：“就这一个心愿！你要是不接受，我会难受的！”

他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学生，什么都想留给她，最主要的是不想自己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毁于一旦，这些东西留给司南，跟白纸无异。

袁翎涛真怕他说自己若是不收下书，自己死不瞑目什么的，连忙答应。

书籍很多，还有些实验器材都要带回泠都，得找人再搬回去。

两人出来时，程寺还站在门口，西城白天太阳毒辣，晒在人身上，隐隐发痛，他脸晒的通红，额角出了汗，神色平静。

司南将人送出门，没看程寺一眼，向两人道别后，直接关了门。

程寺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可能是闭门羹吃惯了，习以为常。

“程叔！我们走吧！”

程寺看了眼紧闭的门，跟上两人的步伐，说了声好。

司老师身体早就不行了，拖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多年的心血交给袁翎涛后，病倒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在卧榻休养。

两人将姥爷带到泠都做了全身检查，老年人身体器官衰竭，不可逆的生命凋零过程，心里会有无限惆怅，可不得不承认人都会老这个事实。

袁辰带着爸爸在泠都住了几天，觉得清泉要适合疗养，姥爷似乎也有些水土不服，人总是蔫蔫的，只有看到袁翎涛和辜若时才会开心点，这次他没再缠着两人，上车前说了句：“甜的糖！”

两人答应他，回去会给他带糖。

泠都天气晴朗，可早晨的空气仍旧冷得刺骨，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车，辜若揽住袁翎涛肩膀，将人半抱在怀里。

“我们回去吧！”

袁翎涛握住辜若的手，塞在自己浅黄色的羽绒服里，叹了口气，笑道：“走吧！”

别离的思绪充满了整个胸腔，心顿顿的痛，可还是觉得缺了什么，空落落的，急需什么东西去填埋。

辜若的温度通过手指直达心底，让她此时的不知所措消散，暖意替代失落，心里暖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了远行的人，怀揣着思念，渐行渐远渐无书。

等到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变了样，恳求时间慢行，可时间无情，厌恶般加速了时间的流逝。

总以为再见，就有再见的机会，可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最后的道别。

司老师最终没能撑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那天，天气刚好温暖，老师笑着让司南带他去后院晒太阳。

他看着满园的活气，缓缓闭上眼睛。

司南按照他的遗愿办葬礼，原本不想让太多人打扰老头，却不想走漏了风声。

各路人心怀鬼胎，急切地朝着西城来，怕来晚了会错失什么，明争暗斗了好几天，渐渐发现资料都被人拿走了，又在暗暗调查拿走资料的人。

有人放出风声，是顾家人接管了所有的资料，对司老师留下的资料有心思或单纯想看热闹的人都歇了下来。

有人想在司老师葬礼搞破坏，程寺暗中将人都搞定了。

袁翎涛跟着司南将老师送走了！

两人又在西城帮司南处理了些事情才回泠都，好长一段时间，袁翎涛都沉浸在老师逝世的悲痛情绪里，时常做噩梦，半夜惊醒。

辜若知道梦魇缠身的难捱，一遍遍将人抱在怀里安慰，哄着她入睡。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她看着人在怀里安稳入睡，心里宽慰了许多，灰色阴霾在渐渐远离。

***

两人开始忙碌起来，之前将司老师送的东西都暂时放在辜若另外的房子里，还专门派人看着，只等将袁翎涛的房子装修出来，弄得牢固些后，再将东西搬过来。

袁翎涛这天刚好休息在家，想到堆放在隔壁的书，想着自己收拾来着。

然后，悲剧了！不小心将手划了一道口子，心顿时凉了！

她赶紧回去，弄点药擦上。

辜若做晚饭，看到袁翎涛还没从书房出来，觉得奇怪也没多想，觉得是小朋友累了，不再活蹦乱跳。

所谓的“活蹦乱跳”就是闲不下，什么都想做，什么都容易伤着自己，好几次伤着，劝了没用。

“涛涛！洗手吃饭了！”辜若开门进去。

袁翎涛一愣，也没藏着掖着，抬起手，委屈兮兮道：“辜若！我不小心伤到手了！”

辜若气死了，可又不能说不能骂，冷着脸色，给她擦药缠绷带；晚饭还是自己一勺一勺喂的，虽然她乐意给她亲自喂饭，但这是建立在袁翎涛健康的基础上。

她在书房处理工作，晚上十点才回主卧洗澡准备睡觉。

等她出来时，本该在床上躺着的人没在。

她转身进了隔壁客房。

某人缩在被子下，拱成一个小包子，还一抽一抽的。

辜若心里一紧，本想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曾想把人弄哭了！

她将被子扯下来，手指轻轻擦拭猩红的眼尾，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姐姐错了！”

袁翎涛眼睑微湿，鼻尖通红，脸都哭红了，抽泣不已，鼻涕流了许多，带着鼻音的哭，“呜呜呜——你都不理我！不理我！”

她哭着哭着越想越气，一把鼻涕一把泪，辜若抽纸给她擦脸，“没有不理你！我在书房忙呢！不哭了！不哭了！”

“骗人！你嫌弃我，嫌我笨手笨脚！我手伤了你都没哄我！”语气委屈极了。

她本想跟辜若道歉，可辜若直接不理她，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心里可难受了，委屈了。

原本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辜若一旦认错，那就是变相哄她，她就更委屈了，直接哭出声，气不过就抬手打辜若。

“没有嫌弃你，你受伤了，我心疼！”

辜若握住她乱拍打的手，给她拭眼泪，哄道：“我让你别自己做事，受伤了，我舍不得！”

房间没有开空调，可能是某人气急忘记了，辜若将人好好抱在怀里，亲了亲挂了泪珠的睫毛，又亲亲猩红的鼻子，“我今天是生气了，你手伤了，你也不跟我说！”

袁翎涛心虚地蹭了蹭脑袋，鼻音重，“我怕你骂我！”

辜若认真盯着她泪眼汪汪的双眸，俯身亲在她额头，“不会骂你！心疼你呢！”

她曾失去过，浑浑噩噩过了许久，当她发现袁翎涛在过非人的生活，心都碎了，她带着千分之一的希望，想要带她远离梦魇般的生活，可还没实施计划，就被人丢出了中川，幸得司南帮助，她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可她总想起令人惊惧的事情，冰冷的、血腥的、作呕的、了无生气的，夜晚总有梦魇缠身，白天也会惊恐不已，如惊弓之鸟，看到什么都要发疯！尖叫！

赵昶给她做了许久的心理治疗，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

许久以后，她想起在被扔出中川之前，被人喂了药，缺了一部分记忆，每天脑海里重复心胆俱裂的事情，痛不欲生，求生求死都不能。

等意识清醒一点，情绪稳定些了，赵昶跟她做了许久的沟通，最终她同意了将部分记忆覆盖的事情。

赵昶抹掉了她在中川的记忆，记忆的双重覆盖下，她渐渐忘了中川的事，忘了某人在中川等着自己。

她只记得袁翎涛走了，要把人寻回来！

可能潜意识里，她知道袁翎涛正处于危险之中！在等着自己！

没等半年，她陆陆续续想起了些事情，梦魇和恶魔再次缠身，她痛恨自己受不得磨难，悔恨不已。

她最终来晚了！

秦枫将人带走了！

那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配拥有，连袁翎涛情况都不知道！

挺配不上袁翎涛深重的爱意！

心里忐忑、焦灼、悔恨……心底对阿土伯的恨意却从未改变！

可是她好想袁翎涛！

想得要疯了！

每次失声痛哭，感觉要被拖入地底，被烈火焚烧、岩浆吞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不信鬼神，可在那刻她苦苦祈祷上天，保佑她平安！

中川四级区爆炸那次，心中汹涌的苦楚，犹如喷发的火焰岩浆将她灼伤了，她悲凉不已，想着就这么跟她去了，也算解脱了！

幸运至极，老天给了她们一次机会！

都活着回来了！

有前面那些滔天的苦难铺垫，关于袁翎涛的大事小事她都不敢再马虎，事事都亲力亲为。

小心谨慎，敏感隐忍，彻底怕了！

她受过的苦够多了，给她爱，宠着她，这就够了!

辜若从深重的思绪中缓过神，重重亲了口怀里的人，笑道：“我以后都让着你，行不行？不气了！”

袁翎涛吸了吸鼻尖，鼻音深重，闷闷道：“不好！”

“怎么不好了？”

“你把我惯坏了！脾气都变不好了！”

辜若捏了捏她脸，宠溺道：“你也知道啊！那你还跟我闹别扭？”

“所以才说被你惯坏了嘛！”

辜若巴不得将她捧在手里宠，小脾气只朝自己发，像三哥和三嫂相处一般，想想都是满满的幸福。

“不怕！我乐意惯着！惯坏了我自己受着！”

“我以前没发现你脸庞这么厚！”

辜若笑了起来，“是啊！脸皮可厚了，你要不感受一下！”

“怎么感受？”

辜若心满意足地将脸凑到她跟前，意图明显，袁翎涛“嘁”了一声，还是乖乖亲了她一口。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情侣间或多或少都会有矛盾，可不知为何她们很少吵架，也不知是谁宠着谁！

她知道自己平庸，从前她渴求公平正义，当她明白事情的解决办法仅靠满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能力、权力、金钱之间的平衡被自己打破，她非纯善之人，竭尽全能保住了最后的希望，守住了自己的爱人，保存了许多备受煎熬之人的希望！

她不是勇敢之人，而是有个爱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