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爱与被爱

冰雕节伊始，大苍人民就早早向北境汇聚。越往北边走，气候越寒冷，人们呼出的热气都立刻结成了霜似的白雾。

褚萧叶被井延裹了个严实，戴上了帽子，连脸上也用细腻的绒布遮住，只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虽无法聚焦可也不像盲人那样无神，让人看不出什么怪异之处。

马车停在没有冰面的陆地，井延扶着褚萧叶下了车。井朔也下了马，蹦蹦跳跳很是兴奋。

褚萧叶看不见，可是能听到耳畔小贩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尽管掺杂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能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尽管他被井延圈在怀里保护得很好。

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有一种天下太平盛世的感觉，褚萧叶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走。

“嫂嫂，这边有个小兔儿冰雕好可爱！感觉是中原那边来的兔儿，圆滚滚的。不像我们大苍的野兔，不仅毛毛潦草，个儿也巨大……”

“诶，嫂嫂，这有个鲤鱼吃荷花的，真有意思！嘿！”井朔的公鸭嗓这时也不显难听了，反而在人声鼎沸中异常清晰好辨认。

褚萧叶含着微笑一一点头。

走了一段，井延停了下来。褚萧叶正疑惑着，就觉井延的手正牵着他的手引导他往某个方向。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的凉意和湿润，竟是冰！

不仅是冰，是有形状的！褚萧叶随着井延的手，慢慢的抚过，长长的耳朵一只竖着一只歪曲，生动的门牙，细腻的胡须，圆滚滚的肚子，仔细摸甚至能感受到那绒毛的顺滑方向。

“你怎么……这是刚刚小朔说的兔子吗？”大苍的天气寒冷，冰不会化得很快，再加上褚萧叶体温本就比常人低一些，这么摸了一圈也才掌心有一点湿而已。这种体会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因此感到新奇不已。

“是那小兔，我让手下买下来了，不过那冰雕底座是个大冰块，凿下来花了点功夫。”井延拿出手帕仔仔细细把褚萧叶掌心的冰水拭干净。

褚萧叶任由人的动作，嘴上怪罪道：“你把这凿下来，其他人还怎么观看呢？这节也不是为我一人开的。”实则心底早已美上了，知道自己看不见，这人便使了这法子叫自己“看见”，真当是可爱至极。

“夫人教训的是，就买这一个，下不为例了。”井延应着，他本来就只打算买这一只。一来，这东西太寒，他不想让褚萧叶过多接触，避免寒气入体；二来，那小兔若真是中原样貌，也能缓缓人儿的思乡之情。

井朔满场乱窜早就不见了踪影，井延也不担心，让几个护卫跟着他，便带着自家夫人潇洒去了。

“滑梯嘞，超长冰滑梯嘞！10文钱坐一次，两人一起15文嘞！”小贩卖力地吆喝着，不一会滑梯边便排满了要坐的人。

褚萧叶牵着井延的袖子轻轻扯了一下，井延立马察觉到他的小心思。

井延挑着眉故意使坏，凑近褚萧叶耳畔呼了一口热气，弄得后者浑身一颤：“要玩这个？得排队诶。”

可能是因为五感的缺一会由其他四感补充，褚萧叶的敏/gan度提升了不止一点，脸颊飞红，不轻不重地捶了下井延：“烦人，那不玩了。”

他也没刻意，随意一捶就捶在了井延胸口，把井延可爱得差点昏过去，恨不得大喊着让全世界都知道：快来看呐，这是我夫人！

“玩，怎么不玩？我早就让人在这排队了，走吧。”井延牵着褚萧叶，给了前面排队的手下一些碎银算是辛苦费，便取代了他的位置，很快就轮到他们滑了。

全部由冰铸成的滑梯，表面非常光滑，相比较其他材质摩擦力会更小。因此，摊主提供了自制的木橇板，垫在底下防止滑的过快飞出去。

小小的木板上，堪堪坐得下两个成年男人，褚萧叶把自己缩了缩整个人被井延圈住在怀里，后背仅仅贴着他胸膛。脑袋上甚至能感受到井延口中呼出的灼/热气息。

丝丝寒意不断从shen/下冒出，临近开始，褚萧叶的心脏因为紧张“咚咚”直跳，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他。沉稳地声音在他耳畔，井延说：“深呼吸。”

褚萧叶吐出一口浊气，摊贩也从身后把他们成功推了下去。

风声呼啸刮起，井延的声音也被隐去，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失重感，让褚萧叶忍不住往后仰头，只能感觉到一种肆意的冲劲。

紧张过后好像就只剩下豁达，褚萧叶心想：去你的，老子就是要起飞！

滑行停止，褚萧叶的心脏还不能停止突突，他小口地急促呼吸，耳边是短暂的耳鸣。他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然后抱着就远离了人群。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刚刚他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是井延抱着他离开了那滑梯。

上次这么刺激的时候，好像还是被井延逼迫着骑马，一样的飞速，一样的颠簸。可是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不同，那时的自己，要强却又自卑，现在再回看，只觉不过如此。

如今的自己，尽管双目失明，但爱人在侧。唯有一求，便是爱人平安无恙。

褚萧叶对自己道：修竹，你已经是一个自私的人了，你的心中好像已经装不下天下苍生，只一人就已经装满了。

可是，一旦责任被放下，褚萧叶浑身轻松，不用再想那劳什子的皇位，不用再想着如何隐藏自己的性别，不用再渴求那一点点的亲情……他好像，现在具备了爱和被爱的能力。

“王兄！嫂嫂，那边有打铁花，打铁花啊！真是难得一见，听说是个从好远地方请来的匠人。我们快点去占个好位置！”井朔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嚷嚷着，活力四射的。

井延见褚萧叶半天没说话，担心得不行，制止了井朔的大呼小叫，轻轻给褚萧叶顺着后背：“怎么了？吓着了？修竹乖，不怕不怕啊，你相公在呢。”

“滚蛋，哄小孩儿呢？”褚萧叶“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手往前一递：“小朔，我们去。不理你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