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你心中可有我？

日头渐暖，阳光从半斜的格子窗里透进来，外面早晨空气清新，长街上尽是宫人噤声疾步快走，而棠雪苑的书房里，透着一丝死寂。

雕木的桌子上已经燃尽了的蜡烛苟延残喘，江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忽然，如枯木般僵坐的江梨的手指动了一毫，门吱呀一声沉重被推开来，红缨走了进来，只见江梨脸上似乎毫无生气，心中也不禁为之动容。

江梨背负了太多太多，她这一路走来，已然不易，却不见上天怜惜，如今还要经历这种联姻之事，不论联姻的事落在谁的头上，江梨内心都不会开心起来。

“长公主，该洗漱了，陛下召您去重华宫。”红缨嘴唇蠕动了许久，还是开口打破江梨的宁静。

暴风雨该来还是要来的，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

江梨心里蓦地一忸，心口止不住的起伏。

半晌，她才转过头来，“知道了，走吧。”

红缨看着江梨走出房门的背影，心脏莫名揪紧一瞬。

*

重华宫是姜国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大殿的内柱多是红色巨柱支撑，每一根柱子上都刻着金龙盘绕，分外壮观。最不容忽视的，是那殿中用来摆放的物件，几乎件件是金银所制。

那些东西，大多是当今圣上出去征伐所得，亦或者是周边小国生怕灭国呈上来的岁贡。

深深宫邸，却是处处可见糜烂，人性，皆被这座宫殿泯灭。

昨日来接江梨的那位公公今日也来了，向江梨行礼之后，“陛下在里面等着呢，长公主请。”

“烦请公公带路。”

江梨跟着那位公公进殿，她只觉得这路走得真是慢、真是煎熬啊。

重华宫。

当今的安庆帝，江梨的生父如今高位在坐。

“陛下，长公主已到。”

江梨恭敬行礼，“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起来吧。”

看样子，安庆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如何？去临安怕是乐不思蜀，已经忘了朕这个父皇了吧。”

安庆帝打趣江梨，可他的眼底的笑未到底。

“临安规矩没有宫里多，儿臣确是喜欢临安，只是其中发生了一些事，这才耽搁在路上了。”

“朕知道。”

“嘉和，是朕亲自封的公主，江南不过一方小地，嘉和虽不是朕亲生，可她到底是我皇家子弟，不想居然敢有人绑架公主。”

江梨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父皇，眸光一掠，眼底不知是喜还是悲。

她有些看不透了。

“父皇不必担忧，如今嘉和脸上的伤也已愈合，假以时日会好的。”

“那便好。”

安庆帝狭长的眸子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遍江梨，带着上位者的庄严说道：“朕召你来，是想与你商量联姻的事。”

江梨的心跳在此时猛地漏一拍，心中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就要变成真的。

“嘉和如今已然及笄，恰巧晋国如今来人想要与我大姜联姻，以五座城池作为聘礼，依朕看，嘉和很是合适。”

“父皇！”

江梨呼吸猛然停滞，心跳险些骤停，听到联姻对象是江逢时她不顾其他，上前脱口而出。

“嘉和年小，不足担此大任，您为何不选江渺呢？”

“小三尚在禁足，怕是不合适。”

“可父皇，一定要用您的女儿来换城池吗？这根本不是一场联姻，是一场交易！您这样做，只怕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放肆！”

安庆帝将桌子上的砚台扔了出去，墨汁四散溅开，落在地毯上晕染开来。

“用一个女人就可以实现，无须费一兵一卒，哪里不合适？朕并非与你商量，不过是告知与你。”

“嘉和本就不是朕亲生，如今她能在宫里面长大，享受着荣华富贵已然够了，这是她身为公主该做的。”

“父皇……”江梨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瞬不瞬看着坐在她上方的父皇，眼底有震惊，也有黯然。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看来她必须想其他办法了。

“嘉和如今伤还没好，等她伤好了再分说吧。”

只撂下一句话，江梨脸色冰冷地行礼离开，不顾身后安庆帝是何颜色。

＊

夜色如水，偶尔能听见蟋蟀的叫声。如今夏季，正是炎热。而京城的夏，又闷又热，活像要把人蒸熟了似的。

她早就从重华宫出来，一路上不发一言，连弄溪与她说话也没有理，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江梨把自己关了，睡了一天。

她想逃避，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当她睁眼时，惺忪的眼睛似乎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借着昏暗的烛光才看清了坐在她床边的人，是江逢。

江梨猛然清醒，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担心阿姐，便进来了。”

江逢抬头，对上江梨的视线。江梨见她眸子里带着委屈与黯然。

江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失落。

“阿姐，我都知道了，陛下希望我去联姻，不，是和亲。”

说是联姻，不过是借了个好由头，怕天下人耻笑他的私心罢了，实际上，这就是一场和亲的交易。

“阿姐不用担心，我去就是了。”

“不行！”江梨急切出口阻止！

说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

“为何？”江逢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平静，等待她口中的下文。

江梨咬牙，只怪自己嘴快，“你还小，晋国不适合你。”

“若是我再大一些，还是要嫁给别国呢？”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的失望快压抑不住了。

江梨脑子空白一瞬，没听懂江逢话里藏话。

“你若想去……我也……阻挡不住。”

听闻此言，江逢的喉咙里像是卡住了枣核般，难受又刺痛。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阿姐呢？你会舍不得我吗？”

“自然，我是你阿姐。”

她是阿姐啊，她不是别人，也不是别的身份。可她知道自己是对她的心意的，自从桑曦把所有事情捅破以后，江逢就没打算瞒着，她想好好和江梨坦白，可江梨整日避着她不见，她毫无机会。

苦涩，涌上心头，无法言说。

江逢从来就知道，自己既然占据了公主的身份，那么她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

她还想再问一问。

“江梨，我心悦你，你心中可有我一点点位置吗？”

“什么？”江梨假装听不见。

江逢喃喃自语，“若你说，心中没有我的位置，那这联姻，我毫无怨言。”

“但若你心里有我，那我就算死，也要拼上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