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思悸

“对不起。”

何光听到徐风的声音，脚步顿了顿。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别的什么，何光转过身看着流着泪的徐风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俩面面相觑。

何光的泪也缓地从眼角掉出，他看着徐风说道：“我不后悔，但我尊重你的想法，你可以好好想想。”

何光说着就要抬起脚准备往外边走，可他听到了徐风的抽泣声，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因为哭泣的原因说不出话来。

他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等到徐风的那句挽留的话语。

“那...”徐风哽咽着说：“我还你。”

还我什么？何光心想，但脚步还是一下不停地往前走去。

徐风迷糊的视线里看着何光的背影慢慢变小，就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他拼了命地想喊出声，但实在喊不出来。

最后他望着医院外零星昏暗的光线，说出了一句话，夜晚的医院大厅里很是安静，再加上何光耳朵原来就好，他清楚地听清了那句话。

那句话的语气里满是不舍，但这是徐风自己做出的选择，何光会尊重。

“我还你‘正常’”

除了何光，没人会懂徐风嘴里的正常是什么了。

徐风在这时还是在为何光考虑。

他不止强调过一次，何光可以随时后悔，自己不会透露出关于何光性取向的一丝秘密。

但现在是他自己反悔了。

“你知道的，我们家小光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张颖的声音在徐风的脑海里回荡着。

“我看到你和他做朋友我很开心。”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何光如果只是分不清感情了呢？”

“他从小就没见过什么人，但他以后会见到的，相信你也知道他小时候的事。”

“你们能不能一直在一起我不清楚，但何光在社会上会不会受到像小时候一样的偏见...”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就当作是为了何光。”

是啊。徐风心想。他站在原地，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动，心脏抽痛。

他想跑过去一把抓住何光。

但不行。

何光已经在年级里算是很有存在感的人了，如果别人知道何光喜欢男的，何光就会...

徐风想到这，心脏一下悬停之后阵阵抽痛。

何光小时候已经不敢交朋友了，现在有那么多人都想和他交朋友...

何光只是分不清友谊的感觉而已。徐风这样想。

对。

没错的。

何光不是同性恋。

何光很受欢迎。

何光是正常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不是一件大事。

明明只是喜欢男生而已。

但只有真正地经历过才会知道，一旦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一切的一切都会开始改变。

家长会有意无意地灌输思想，同学会背后议论你，有些甚至会刻意远离你。

更有些。

会造谣你。

霸凌你。

甚至是羞辱你。

你再厉害。

你再强大。

口水和冷眼也会一点点吞噬你。

是被堵在厕所问羞耻问题的人。

是在宿舍被视为禁止接触的人。

是在家里父母哭泣大声说“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的人。

徐风看过，看过被霸凌的同学，看过被造谣的威力和影响，看过家庭给的压力，看过何光的孤独与渴望。

而现在，只要自己选择不继续误导何光。

只要让何光走上正轨。

何光就会备受瞩目，成为所有人都望向的人。

而自己。

本就无所谓。

妈妈的离去，徐新明的压迫，无人在意的一个人是在遇到何光后才感受到被关心被在意是什么感受。

何光给了自己享受。

而现在，徐风不能贪心。

这关乎何光的未来。

晚风呼啸，夜色同大厅里的哭泣声等长，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地面，放射到四周，为地上的人蒙上了一层丝纱，月光如水般流动。

时间如月光般流逝。

徐风选科还是照着自己的选择选了历史政治地理，但何光却没出现在这个班级。

徐风有天无意间瞄到了对面理科教室里，坐在后排的何光。

那一瞬间，心整个都沉了下去。

他看到何光被一群人围着，有男生更多的是女生。

何光和当时与徐风作同桌那会一样笑着。

甚至像是比当时笑得更加灿烂明媚。

他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徐风想。

确实。徐风上课也没心听了，光想着何光。是我先后悔的，有新朋友来了，人家也没理由拒绝。

算了，不管了。

徐风两手一摊就开始写上作业，什么都不想管。

写了将近一节课的晚自习，徐风就写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想牵起身边人的手，但手伸出去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恍惚了一会了之后，他看了看四周热闹的教室，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在互相教题又或者是相互抄作业。

整个教室除了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其他人都忙着自己开心的事。

徐风的同桌看到徐风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微微摇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下一秒就见徐风的泪流了下来。

而同桌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他才不在意徐风为什么哭，他只觉得徐风很奇怪，很娘们。

只听见啧的一声，徐风瞬间把头低得更低了，他急忙掩饰着自己吸鼻涕的声音，假装咳嗽，可他忘了，除了何光，没人会在意自己哭了。

就这样，徐风蹩脚地掩饰着自己哭腔地写了三节课的数学作业。

练习册上满是泪滴上去的痕迹，有些甚至从顶部留到底部。

徐风想控制，但没法，泪失禁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和情绪。

看来接下来这段高中时光，他要孤独好一阵了。

何光这边可就不同了。

他因为数学成绩和英语作文的原因，在理科重点班成了头号人物。

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他想要抱抱何光的大腿。

何光想起来徐风教自己的：如果想要交朋友，那就要多露出微笑，表示和善。

他像徐风教的那样做了起来，很多人都夸他性格很好。

何光心底虽然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空落落的。

他没有把班级上的任何一个人当作朋友，他在试图在别人身上寻找徐风的影子，但没有找到，经过这么多天他才发现：只有徐风，也只能徐风。

只有徐风让何光感受到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和徐风待在一起，何光怎么都是快乐的。

但他要尊重徐风的选择。

徐风和自己待在一块会呕吐，恶心，抖动。既然徐风克服不了，那自己就应该离徐风远远的。

这节课是心理课，心理老师走了进来带着两本书。

何光刚开始在思考关于徐风的事，没有在意心理老师讲的内容。

直到他听到心理老师讲了一个词：创伤应激。

何光猛地抬头看向了讲台上的PPT认真听了起来。

下课铃声打响，何光听到重要的部分，而老师不讲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何光跑了出去，叫住了心理老师：“老师。”

“怎么了？”

“我想了解一下心理学...”

......

时光匆匆。

一转眼到了英语竞赛的日子，徐风理所当然地参加了。

而在现场，他并未看到想见的那个身影。

徐风靠近老师，小声询问道：“老师，理科Z班的何光没来参加吗？”

老师看了看手里的报名表，沉默片刻，长舒了一口气：“本来是叫他来的，他偏不，犟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风听完沉默了。

徐风想：肯定是因为自己。

可是...徐风心想。何光为了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连竞赛都不来参加。

想到这，徐风的鼻头就一酸。

过了许久徐风才把泪憋回去，他用力摇摇头，想：或许，我能尝试和他道歉，然后...

想到这，徐风突然听到了正在等待考试开始的同学们在聊天。

“你看那边那个。”一位男生说道。

“怎么了？”几位男女生回答。

“听说他是同性恋，还有男朋友。”

“啊？不是吧，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是同性恋啊？”

“就是啊。”

“还有啊，我跟你们说，我也是听说的，那个人啊好像还那个过。”

他们几个的对话小声，但徐风就站在旁边，听到了整个过程的对话。

“好恐怖啊，说不定有什么病呢，我们离他远点吧。”

“没错，还是离他远点吧。”

徐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位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男生独自坐在花围边。

他看起来很孤单，就和现在的徐风一样。

突然，徐风看到有人朝着那个男生丢了一个罐子。

“喂，死娘们滚远点，恶心死了同性恋。”

这一句话说得徐风心脏都痛了一下。

他想：幸好何光没来，也幸好何光和自己的事只有柚慕知道。

那个男生有点尴尬而怯懦地走了开，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去。

蓦地，他看见一双手朝自己伸过来。

那人的声音像是一阵清风，面带微笑，吹得整个春天都十分暖和。

那人看起来，就像是，光和风纠缠在一起的模样。

“地上脏，和你干净的外表一点都不像。”

徐风语气温和地说，就像是在伸手扶起自己一般扶起了那个男生。

“你好，我叫徐风。”

“徐缓的徐，清风的风。”

“我叫...”

面前的男生刚想开口，却被徐风打断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男生点点头，扶了扶面前的眼镜，开口便是文雅的声音，说道：“我是林思悸。”

“徐风，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