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相依为命

余昭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不是人，王八蛋。”

“您放心，我会去看看。”余昭把手搭在刘姨肩上。“别的不说，我保证不让他出什么事。”

余昭上了楼，罕见的没有直接洗澡。

钟余的卧室门关着，门缝里没有光。

余昭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犹豫片刻，拉开了门把手，没锁。

屋里没开灯，也没有人。

“卧槽！这傻逼去哪儿了？”

余昭又在客卫厕所里转了一圈儿，没找着人。

“钟余！”他哑声喊了一嗓子。

回应他的是空荡的回音和偶尔几声凄厉的鸟叫。

余昭挺怕黑，打着手电筒摸索走过漆黑的长廊，在客厅连着的露天大阳台上发现了背对着他坐着的人。

阳台围栏主要起了个装饰作用，中间的缝一个人侧着身子就能飞出去。

“我靠！钟余你他妈干什么！”

余昭急了，吼了一嗓子冲上去直接把人搂在怀里，死死抱着往客厅里拖。

“你干什么？你他妈别想不开啊！”余昭是真的挺紧张的，不能因为他几句话钟余就去寻死了，那样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黑灯瞎火里钟余一直没说话，任凭余昭抱着自己在地板上托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余昭力气不大，只能拖着，抱或者背肯定是走不动的。

“你有什么事儿吗？”钟余被余昭揪着后领子在地上拖了一阵，衣服弄脏了不说，脖子还勒的死疼死疼。

余昭没回话，坚持不懈的拖着他在地上滑行。

钟余一把撑了起来把他手拍开了。

两个人在黑暗里你瞅我我瞅你诡异的对视了一阵。

钟余比余昭高了半个头，余昭还得扬着点脖子看他。

“对不起啊…”余昭小声说着率先打破了沉默。

钟余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本来那句话是让他挺不舒服的，但是心情差的源头不在他，余昭要是没提这事儿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

“没事儿。”钟余转身要走，但被人死死拉住了。

钟余挣了挣，没挣开。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钟余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更不耐烦了。

余昭结合阿姨说的话联想钟余坐在阳台的场景，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他寻短见，不管这事儿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他心里都过意不去。

余昭咬了咬牙，决定使出独门绝技。这招遇到大事儿的时候他才会用。对段迟，小老太，鲁毅陈浩男他们都用过，而且效果还不错。

“哥。”

余昭拉着手轻轻晃了晃。

钟余被这声突然软下来的“哥”彻底俘虏了，任何伤心的情绪都在这一声“哥”里烟消云散，俯首称臣。

有一种挺奇异的感觉，钟余说不上来，总之短短那一瞬里他没去想伤心的事儿。脑子里虽然一片空白，但总比塞满痛苦好多了。

“哥…？”余昭见他没反应，小心翼翼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钟余应了，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余昭还挺满意。

“今晚睡我屋吧。”

余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两秒，他不明白自己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提出这样一个不合理的要求。他就是怕钟余晚上还想着做傻事，自己不在拦不住，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就这么随口提了一句。

想来被拒绝是必然，两人也不算太熟。

“好。”

余昭石化了。

这是…答应了？

然后他就被钟余拉着牵到卧室里。

余昭脑子还有点乱，扔给他一套睡衣“先去洗吧，别想太多。”

钟余接过衣服目测了一下，估计有点小。明明自己房间就隔几步路，但他不想动，大概是太累了吧。

余昭沐浴露这些都是自己带的，用的不是刘姨买的那些，估计是闻惯了之前的味儿。

热水打在钟余脸上，他闭着眼想了很多，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像走马观花似的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是余昭。

钟余站在飘落的水珠里，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大概能想明白余昭做出这些举动的缘由。

应该是刘姨跟他说了点什么，这小子就误以为是他的锅，上楼又看到自己大半夜坐阳台上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脑子里指不定模拟什么轻生跳楼的环节呢。

“呵…”

钟余越想越逗，不禁乐出了声。

余昭这人吧，表面上生人勿近拽的要死，平时还不拿正眼瞧人。但就这几天相处下来，钟余发现余昭心不是一般的软，对人也没有防备。

钟丰说过他从小没人管，自幼跟着奶奶在小巷子里长大的。

按理说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余昭不是发展成叛逆那一挂的不良少年就是在逆境中长成自强不息为人精明的独立好孩子。

可是这两类，他都不属于。

他像是在杂石间独立扎出来的一根草，他不像是那个环境里的人。

他带给钟余最大的感受是：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单纯的不像话。

钟余曾经也是得到过爱的。他的童年是被父母的爱所包裹的。

妈妈让他学很多东西，对他很好，教他做人要待人有礼，还给了他最重要的陪伴。钟丰那时候也很爱家人，律所生意刚做起来，顺风顺水，一家子人其乐融融。

以至于在经历潮水般的痛楚，至亲离世的阵痛过后，他还能在堕落中保持那些习惯，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被人夸赞的东西。

有的东西烙在骨子里，他改不掉。那些改不掉的东西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他是从云端跌落的可怜人。

这些提醒和习惯轻而易举就残忍的剥开他打筑已久的城墙，时不时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补上一刀。

余昭那声“哥”，让他在沉痛里短暂的抽出身来，难得的躲掉一次攻击。

他很久没有被人以亲人的称呼叫过了，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余昭那声哥，竟让他在黑暗无边的孤寂路里咂摸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意味。

那声哥，他又怎么会拒绝？

钟余闭着眼睛冲了很久，冲到身上都发红了，手指都泡白了才关了水。

他看了眼时间，洗了快一个小时了！

钟余着急忙慌擦掉水珠套上睡衣出去的时候，余昭正窝在沙发袋上啪啪打着字。

“洗完了？”他盯着电脑问了一句。

“嗯。你这睡衣有点小…啊”钟余忍不住说了句，扯了扯衣服下摆。

余昭睡衣上的味儿很好闻，跟他身上一个味儿，很淡的西瓜香味儿。

“有的穿就不错了，谁叫你长那么人高马大的？”余昭几乎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的看着钟余。

钟余心情不好的差点跳楼了，而且很可能是因为他那句话。

不安慰就算了，还搁这儿怼人呢。

“啊。”余昭张嘴感叹了一声。

“啊。”钟余也学他张开嘴。

“草。”余昭笑着说。

“草。”钟余也笑着说。

余昭视频刚好发出去，他顺手关了电脑从箱子里扯出件睡衣。

余昭：“没完了是吧？”

钟余：“没完了是吧？”

余昭“……我草你能不能别学我？”

钟余：“我草你能不能别学我？”

余昭光脚站在毛毯垫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破功了。

“靠。”余昭笑的不行：“钟余，你今年几岁了啊？”

钟余这回没学他了：“也就比你小一岁吧，我今年三岁了。”

余昭笑着忍不住把衣服扇在他背上，低骂了一句“臭不要脸的钟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