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鹦鹉

似是想到什么，萧氏公子转脸，狭长的狐狸眼钩子一样，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一语反客为主：

“嗳，崔二，莫不是你看上他了吧？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以外，我可从没见过你对什么人这么热络关心啊。”

崔二面不改色，坦然回道：“萧兄玩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多留意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还是临安殿下带来的人，不同凡物。”

“是么？有道是君子有成人之美，诓论你我都是兄弟。我原想着若是你看上他了，给你也无妨。”

崔二举了举杯，从善如流地接话，吟吟笑道：“多谢萧兄美意，不过君子亦不夺人所爱。比起我这等不解风情的俗人，于怜香惜玉一途，还是你更得心应手。常言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个中滋味究竟如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恐怕我是无缘体验了。如今唯有远远观望，念想余味。”

“啧啧，瞧你说的什么糊涂丧气话！”萧氏公子摇了摇头，顺势在半空中遥遥同他碰了碰盏，随之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他的眼角耳鬓升起醺然的酡红，脸上的表情变得隐秘且暧昧，眉眼亦迸发出绮异的神采，慢悠悠地说：“崔二啊，你若真的开窍了，对这些有兴趣。改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领你见识见识。”

“…”

二人一番客套，可谓做足了兄友弟恭之态。然而话里话外的内容，分明是四两拨千斤，相互试探，针锋不让。

尤其你来我往的称呼，萧兄、崔二，仔细分辨其语气，便可知:不是熟稔交好所以随意亲厚，而是一种满不在乎。

对士族而言，较之姓氏，一个人的名字总会约定俗成地被忽略，甚至认定为是不重要的。因他们的存在，衣冠举止，谈吐姿仪，都代表了门阀的繁盛与弥久的积淀。不以个体处之，而是世家权势实质化的象征。

萧氏公子一手拎起适才的荷包抖了抖，里面装着的金稞子‘噼里啪啦”一股脑地掉落在乌木案几上，堆叠成小重山。他抓了一把，朝台下扔去，神情倨傲。

“你还不过来给本公子斟酒？”

金稞子零零散散地落在脚边，像是散开在湖面的花瓣。

姬殊顿了顿，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旋即挪开了视线。神情平静无澜，温声应答:“是”。既而不疾不徐地行至他的桌案前，伸手要拿盛酒的锡壶。

“哎，等一等！”萧氏公子蛮横地一抬袖，阻拦了他的动作。

“公子还有何吩咐？”姬殊抬眸与之平视，态度不卑不亢。

他劣笑:“姬凉川没教你规矩么？跪着服侍。”说着，又努了努下颌向慕容芷，“喏，先去给殿下敬酒。”

此言一出，有人低低叹了一句：“萧氏惯会调教人”，座下响起几道迎合的欷吁和鄙笑，众人无不端出一派看戏的姿态。

姬殊待在原地没动。

萧氏公子挑眉，情态疏肆痞气，“怎么？听不懂人话？”

“还是说，需要找人帮一帮你啊”。

他招了招手，对身后侍从吩咐：“你过来，教教他怎么做。不知礼数的东西，没得扫了大家的兴。”

“是。”侍从面无表情地看了姬殊一眼，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姬殊吃痛，闷哼一声，却没有如愿跪下。

萧氏公子眯眼向侍从，语气不善：“怎么，你没吃饭？”

侍从沉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额角青筋乍起，显然是蓄足了力。

崔二蓦地出言，“萧兄啊，这人美则美矣，却无趣得很，何必非要他侍奉呢。良辰美景在前，不才是不可辜负的乐事么？瞧这满园菊花，我们不如以此为题行酒令，如何？”

萧氏公子还不及搭话，上位的慕容芷已漫然开口：“崔二，难不成你真的看上他了。”

崔二讪讪一笑，她话锋一转，接着道：“可你父亲若知道你迷恋娈童，想必会不开心呢，到时你母亲怕是又要不好过了吧。崔二，你一个庶子，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可不容易啊。”

“公主恕罪，是微臣僭越了。”崔二起身扶手行礼，言毕，薄唇抿成一条线，没再说话。

慕容芷是铁了心的要磋磨姬殊。

见他受挫，萧氏公子沾沾得意，随即催促着侍从：“还不利索点。”

“慢着”，姬姜从末尾的席案站起。美好窈窕的身段，像一支盛开的蔷薇，艳丽的花朵冠以荆棘，凭栏站立，妖娆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