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绮陌目录

第3章:绮陌

慕容芷站定在公主府门口,一手拢了拢银紫色的毛氅,一手摩挲着暖炉上斑驳的纹理。姿态慵闲疏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

崔璟衔着谦卑的笑,向她最大程度的含了含腰,恭谨道:“夫人金安,还请您恕微臣礼数不能周全。”

“真不愧是祸国殃民的宸妃娘娘,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驱使得崔府君倾身相护。”

慕容芷“嗤”地一笑,说话时耳坠上的蓝宝石点点碰着脸颊。周身气质凛冽锋锐,环绕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上来一通明贬暗嘲的讥讽后,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阴狠幽绝,一字字重重的咬牙道。

“姬姜啊,你可还记得当初是怎样羞辱我的么!”

姬姜抬头,对上一双斥满怒意的杏眼,黑漆漆的瞳仁森凉阴寒,渗不进一丝暖意。她不由在心底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时她不得已奉命去献媚趋承谢玄,少不了与他的未婚妻慕容芷碰面。

纵然二人还没有正式大婚,慕容芷却早已把自己当做是女主人。几乎成日流连在谢府,并强势接手了谢玄的一应饮食起居。

南朝上下,本就无人敢置喙她的所作所为。久而久之,众人也都习以为常,渐渐一致的默认了这个事实。

姬姜又自知理亏,自己所行之事有悖道义。故而面对慕容芷的非打即骂、作践刁难,俱是一一温吞地咽下。

直至她愈来愈过分,拿姬殊玩笑取乐。

彼时秋来九月八,草木遍枯百花杀,唯有丛菊芬然独秀。

慕容芷在谢府后院设宴,遣人自宫里宫外,搜罗了数以千计盆珍奇各异的供菊运来。有黄白色蕊若莲房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黄色而圆者的金铃菊,纯白而大者的喜容菊…更兼之椎金带、白玉团、旧朝衣、老僧衲等稀罕不一的品类…

可谓东篱把酒黄昏后,暗香盈袖迷人眼。排场张扬隆重,做足了手笔。

她邀了一众贵女千金和王孙公子,并指名道姓的一定要姬姜也去。

姬姜当然不愿,却不敢不从。心里只以为她是又要借机羞辱自己,不由暗暗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直至人都到齐落座,慕容芷才带着一个容貌妖冶的少年姗姗来迟。

少年穿着一袭湛墨色长袍,绣以劲竹,一根玉簪插入乌黑亮丽的发丝。银盘一样的脸面上,肤白唇红,眸若星辰。

尤其一对狭长的桃花眼天然含情,即使不笑,单配合着微挑的眉梢,便错觉出一种深情款款、一往情深的专注。既有迷人的风情,又像水墨画一样,散发着深深浅浅的韵味,叫人无限回味。

他美得雌雄莫辨,故而让人觉得妖冶。

但凑近了,便可感到他身上独特的、清冷内敛的气质。叫人联想到冬日里开出的第一支白山茶,绝无一丝脂粉气。

容颜与气质的矛盾,纯粹的白与深邃的黑的反差,交织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冷艳。

随着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被安排在最末尾一张席案上的姬姜亦生了好奇。抬头看去,却是瞳仁骤然睁大,她一眼便认出他是姬殊。

姬殊垂首,乖顺异常的跟在慕容芷身后。她盘膝坐下,他便跪在一旁,低眉敛目的布菜斟水。

随着他的动作,一截衣袖松垮的滑落,堪堪露出半段手腕。肌肤是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洁,甚至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很柔软文静。但偶一用力,便会露出清晰有力的肌肉线条。

慕容芷接过酒盏抿了一口,面上情致盎然,扬了扬袖袍吩咐道:“去,给大家跳个舞助助兴。”

折辱一个男儿最恶毒的办法,莫过于剥夺他入仕报国的资格,转而让其沦为他人消遣取乐的附庸。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或有不屑,或有同情,总归还是看好戏的态度居多。

“是,殿下。”

可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姬殊表现得很寡淡。他毫不含糊地答应着,躬身一步一步后退至台下。伴着乐伎奏起的靡靡之音,仿佛云中白鹤,身姿轻盈,翩跹影惊鸿。

姬姜却无法做到像他那样近似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静,她紧紧握拳,胸口掀起一股翻滚的怒气。奔腾的浪潮似的,叫嚣着直冲天灵。

明明她已经答应了姬凉川,代替姬殊去谢家。他怎能不守信用,转手将哥哥交给别人?

慕容芷为难她也就罢了,若是再为此牵连带累哥哥…顷刻间,姬姜的内心乱作一团。至此还不及想出什么对策,便听有人抚掌,咋舌道。

“妙啊妙啊!殿下,这人您是从哪里寻来的?”

旁边另一人接话:“瞧瞧这模样,你说还能是哪儿,肯定是姬家啊。不过啊,这等气度却是万中挑一,出挑得很了。”

“哈哈哈”,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哄笑。既而纷纷侧目,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姬姜。

他们都是慕容芷的拥趸者,对近来姬姜的事心知肚明。旋即就明白,此举意在杀鸡儆猴,慕容芷要教训她。

这是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座下个个都是人精,明了情况以后,便开始思忖着该如何发难。毕竟大多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士族,言行举止不能丢了身份。

再者,他们虽表面都效忠于慕容芷,实际却各有筹谋,暗中几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互为掣肘。若是为此落了对方的话柄,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众人各自一番工于心计的深思熟虑,使得局面一时齐齐陷入了沉寂。

良久无声,眼见事态与自己的预期背道而驰,竟无一人出来帮腔助势。慕容芷捏着酒杯,星眸微眯,脸色逐渐变得晦暗。

她的眉拧在一起,眼底覆上一片冰霜,没好气的朝桌上一放,正待发作。

下一刻,锦袍玉带的纨绔子舔了舔唇,先一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解下腰间系着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金稞子,向着姬殊扔去。

“喏,给你的赏钱。”

姬殊的动作一顿,循着声音转脸看去,还不等道谢,又听他道。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比那花楼里的妓子娈童好到哪去?不过都是凭着一张脸,任人揉搓的玩意儿。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珠唇万客尝。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一副假心肠。”

“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识相点,安安稳稳守好本分,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想攀附谢氏,你配吗?”

男子姿态轻慢骄矜,似是在对待一个玩物、一样物件。他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姬殊,眼色尽是不加掩饰的下流欲望。

话里话外却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一边鄙夷看轻姬姜,一边警告她。

南朝由门阀士族一手扶持建立,在一众声荣显贵、权势鼎盛的世家之中,百年来,谢氏一直位居首列。

因其德才兼备,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加之代代相传的风骨,子弟皆芝兰,风流满诗书,是诸人都敬仰信服的群龙之首。

其中,亦有另一支奇葩,在几番朝代的更迭流转中屹立不倒。然而,他们所依仗的本事,凭借的手段,却与谢家全然相反。

二者可谓云泥之别,即世人戏称为金丝雀家族的——姬家。

姬氏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常以姝色媚君惑主。

姬家势单力薄,在朝没才能谋权,在野没本事从商,却又一心渴慕荣华富贵。

是以,祖辈们苦思冥想,终于寻得了一个邪门歪道,以美色换取名利。

姬家建有两处独特宽旷的阁楼和庭院。

一处潇湘阁里,储着各色美姬媵妾,她们归属历任家主所有。被囚于此奉给锦衣玉食,做为笼中鸟的唯一价值,就是诞下美貌绝伦的子嗣。

而后在另一处芙蓉园里,除了嫡系子女以外,这些生下的庶子庶女,自小被灌输以畸形的观念,扭曲着长大成人。悉数被用以笼络达官权贵,任其挑选狎弄。

确如男子所言,姬家的子女,堪胜花楼里的妓子娈童。都是凭着一张脸,任人揉搓的玩意儿。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珠唇万客尝。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一副假心肠。

终日浑浑噩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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