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回:稚子难归
现下桓稚手上的兵一千出头,但单凭她桓稚的名字,足以策反大半御林军。这便是桓家三代人打下的威望和信誉。
渝王慎三十八年四月末,王遭挟持,奉信侯桓稚带兵勤王救驾,凭一把弯刀杀入宫中,直逼宣正殿。
宣正殿门大开,应纯迫不及待地跑进去,桓稚紧随其后护卫。
和想象中一样,渝王慎卧病在床,气若游丝。只不过挟持他的人并不是太子,而是失踪了的公子亥。
公子亥是婢女所出,谋略不足,朝中更无嫡系倚仗,多年来对朝政不闻不问,当之无愧的闲散王爷。
应纯想过是丞相或太后残党借太子名义作乱,却从未想过是公子亥。
“你为何要害父王!”应纯难以接受,失声痛哭。
公子亥冷笑一声,举刀挥向渝王慎的脖颈,“阿姊你别过来!若不然,我不愿伤你,便只能对父王下手了!”
桓稚将弯刀收起,好心劝告,“公子亥,你已大势已去,若束手就擒或能保住性命。”
“性命?”公子亥恶狠狠地说,“我会在乎吗?反正从小父王就没正眼瞧过我,权力都给了应芙,宠爱都给了阿姊!”
压在渝王慎脖子上的利刃骤然发力,瞬间便划破的苍老的皮肤,势不可当!
叮——!
尖刀被弯刀弹开,狼狈地摔在地上滑出好远。
桓稚挥了挥手,御林军迅速上前制服了公子亥,这场草草的宫变迅速被遏制,从头到尾没持续半日。
史料记载,公子亥无甚大谋,行事偏激思想简单。为此,史学家经常将他于“扶不上墙的阿斗”一同提起,还给公子亥取了个别名,“应胡闹”
桓稚在太监的屋子里找到了被绑起来的太子,应纯一直在渝王慎的床前守着,平日里强大无比,疼她宠她的父王此刻奄奄一息,中间只清醒了片刻,唤了声,“纯儿”便又昏了过去。
太医束手无策,药石罔医。
渝王慎三十八年四月二十九,王崩,同年八月,渝王芙登基。
史料载,渝王芙为人胆小如鼠,却对大臣疑心重重。登基后,曾三次厚待奉信侯,却屡屡削减奉信侯兵权,引得众武将不满,老将军王前羽曾让儿子代为上疏,“奉信侯乃百年难得将才,况我国将才难求,望王三思。”
这篇奏疏不知被渝王压在了何处,连水花都不曾激起。
渝王芙二年八月,长公主借家宴之名拜见大王,再次力荐奉信侯,引得王勃然大怒,“孤要用何将,容不得他人置疑!”
当夜,王忽梦宫变,梦中将士皆不听兵符,被奉信侯一言策反,王大惧,更怒,是以更加刚愎自用,强削兵权——
——至渝王芙三年,奉信侯被尊为帝师,却再无兵权。
当年叱咤沙场,一度成为中原美谈的骁勇女将奉信侯,从此被困于宫墙朝堂之间,疲于应付官场尔虞我诈,逐渐销声匿迹。直至渝王芙五年三月,敌寇兵临城下,隐匿多年的奉信侯再次领兵,战死于灭国前的守城之战。
渝王芙四年十月,王惮长公主应纯,欲将其赐婚广烈王,封地洛阳。帝师桓稚不允,王曰,“长公主年二十九,美人迟暮,仍未出阁。广烈王骁勇无比,配长公主刚好。”
可广烈王是个色痞子,远近闻名的浪货,每年玩死的女人不计其数……
渝王芙四年腊月,帝师奉命前去廷尉府督案,长公主应纯车队于此时出发,无人知晓。
史料载,帝师曾在廷尉府破获大案,受王嘉奖白银千两。帝师却在受赏当日,抗旨不从,独自策马出城,一路朝向洛阳方向疾驰……
马不停蹄五日夜,即便是经常征战的将军也难以坚持,桓稚追到长公主的时候,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彼时长公主正蹙眉坐于树下歇息,忽见人策马奔来,侍卫慌忙防卫,却听公主道,“都退下。”
“吁——”
桓稚叫停了马儿,于马上凝望公主,二人四目相对,皆无语凝噎。桓稚动了动嘴唇,翻身下马,抱拳单膝下跪行礼,“公主,臣……来送送您。”
应纯鼻尖一酸,声音有些哽咽,“桓稚,你个混蛋。”
“是。”桓稚颔首,声音低沉,“臣混蛋。”
应纯忽然逼近了一步,狠狠给了她一拳,故作高傲:“侯爷还是早些辞官嫁人吧,本公主不要你了。”
“别不要我,”桓稚抬眸,眼睛里是红色的血丝,“公主……”
应纯的心骤然一紧,酸痛无比。
若桓稚是个男子,功高盖主兵权在握,定会死于王的忌惮;
但桓稚是个女子,不仅会死于君王的忌惮,还会死于同僚的妒忌。
在这样的境遇下,行差踏错一步,即便武将忠于她为她说话,也必死无葬身之地。
桓稚说“别不要我”,这是桓稚第一次显露心思,虽然隐晦,却很强烈。
应纯一颗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又仿佛被千万尖刺穿心而过。疼,很疼。
“侯爷……”你带我走吧。
内心的呼喊呼之欲出,应纯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桓稚能策马五日追来这里,定留下了不小的把柄,应纯又怎么舍得将她往死路上推?
应纯叹了口气,转而道,“侯爷,那你送送我吧。送我到洛阳你再走。”
桓稚神色黯然,颔首道,“臣遵旨!”
渝王芙五年一月初,大渝春节。敌寇突进,扰我边境,边防军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渝王芙五年一月中旬,敌寇骁勇无比,我军一退再退,已逼至淮水。
淮水是重要的关口,易守难攻,一旦突破,敌寇可直逼京城。
同月末,奉信侯桓稚毅然回头,驰援京师,“臣绝不能看着京城落入敌手!”
“我也不能。”应纯说,“侯爷,带我回京。”
桓稚同意了。
渝王芙五年二月末,奉信侯桓稚抵京,王归还兵权,命她死守京都。
奉信侯抵京后三日,敌寇兵临城下。渝王芙软弱无比,惊恐万分之下竟将王位传于长子应肆,自去皇家别院隐匿行踪。
桓稚和敌寇苦战七日,城内弹尽粮绝。
战中歇息的时候,应纯去城墙看望,桓稚却直言不见。
长公主察觉不对,威逼利诱之下将奉信侯逼出。却见桓稚伤痕累累,几处伤几乎致命!原本握惯了弯刀的手血迹斑斑,面颊上也不幸挂彩。
应纯知道此战艰难,却没想到会艰难到如此地步!她顿时眼眸猩红,哽咽着扑在桓稚怀中道,“侯爷……”
桓稚挥退了众人,头一次胆大包天地将长公主揽入怀中,“公主,我想你。”
应纯点着头,声音颤抖,“侯爷,纯儿也是,纯儿等你!等你凯旋!”
侯爷,我担心你,却帮不了你。
公主,我想要你,更想在战火纷飞中护你周全。
敌军猛然击鼓进军,战火响起,桓稚立即派人将公主送走,承诺道,“臣不会有事,公主莫担心。”
公主走后,敌人猛扑,攻势猛烈。
副将面色严峻,皱眉担忧,“侯爷,这下可怎么办?”
桓稚咬着嘴唇思索片刻,缓声道,“我有一计……”
渝王芙五年三月,奉信侯以计牵制敌方主力,终于斩获敌将头颅,为守城御林军争取到难遇之机!
“侯爷以身诱敌,已将敌军首将头颅斩下!”
将士小跑着向长公主汇报喜讯,却无半点喜色,“但……侯爷遭反扑,孤军难挡,乱箭穿心……”
长公主面色陡变,瞬间瘫软在地!
将士痛心疾首,继续传达,“侯爷撑着一口气,想见长公主一面……”
话未听完,平日温顺的长公主便踉跄着小跑了出去。
奉信侯死前望着长公主,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公主,对不起啊,是臣食言……了。”
“你没有。”应纯哽咽,“我知道,你很努力了……我知道。”
“可臣没有保护好……你啊。”
桓稚瞪着双眼,似乎是想看清眼前的人。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便再也闭不上了。
她仿佛做了个梦,梦到了和公主一起出城的那个晚上。
身为臣子,她胆大包天地问,“那公主中意谁?”
公主说,“侯爷。”
身披青铜甲,束发簪桃花。
今生斩尽了敌寇,可那闯入视线的裙摆,终是大梦一场。
桓稚落下一笑,终是气绝。
敌军没有了首领,大乱阵脚。这便是桓稚用命拼来的良机。
但大渝京城百十官兵,竟无一人敢上前退敌,眼看敌军已迅速反应过来,选出了新的将领,公主拍案大怒,“尔等自以男子为荣,却难比侯爷之膝盖!”
史料载,长公主挥剑立于城墙,面对敌寇毫无惧色:
“我是大渝长公主,我宁死不降!”
据说长公主死前说了两句话,
“桓稚啊,你太笨了。”
笨到连本公主的表白都没听懂,白白错过了许久。
“下回你聪明点,先喜欢我……”
下回换你先喜欢,不管你追求的方法多笨拙,我都能看懂你的心,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史料载,渝王芙五年三月,大渝灭,二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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