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乐曲
许主任,也是我的姑姑,比我父亲小四岁。今年三十多岁,已经当上了教导主任的职位了,典型的事业女强人类型。在我五岁左右的时候,父母不幸遭遇了一场车祸,母亲当场去世,父亲在严重的身体的伤痛和丧偶的心理伤痛的双重折磨下也很快随母亲去了。后来我就被奶奶带大。一直到了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奶奶因为年纪大了,常常也力不从心,姑姑也实在不忍心再让奶奶这样劳累下去,便劝她回老家休息了,从此我便一直跟着姑姑生活。
说实话,其实我对父母的印象很少很少,情感也并不多,毕竟那时候我也太小。我的只知道妈妈是个在大学教钢琴的一位小有名气的教授,因此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教我弹琴。但那时的我跟大多数小孩一样,打心底里对弹钢琴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兴趣,学的也很不认真。后来一直到她去世,我也没有学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姑姑一致认为我是有遗传到妈妈的音乐天赋的,她不想让我放弃这项技能,后来又给我找了几个钢琴老师。但是我学琴总是一种不温不火的态度,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平时也很少主动练习,被督促着练了也总是敷衍了事。那自然而然也一直没有学出什么成果,再加上后来上了中学以后课业负担开始加重,最终她还是被迫放弃了让我学琴的想法。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好像对钢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只是偶尔会想在无聊或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当做一种消遣。有时候会找些谱子弹,有时就自己随便即兴发挥乱弹一段当做娱乐。可能确实也有基因的关系吧,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我发现自己对音乐音准的感知力很强,认谱速度也比较快,所以即使没人教,自己也能摸索出些小名堂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也和别的小孩没什么区别,一样正常地成长着。
只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很难提起兴趣,不光是对弹钢琴这件事,学习、娱乐、社交等等等等。我一直试图想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但一年又一年过去,我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与之相对应的,是无尽的空虚寂寞。我生活的每时每刻、每件事,都让我感到无聊。
我总是很羡慕那些有属于自己的爱好的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热爱的东西,能够为之疯狂、为之付出。是对游戏,对电影,对书籍,等等等等一些或抽象或具象的事物。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都无法找到那一种能点燃自己热情的事物,这样的状态,这样的生活,无时无刻都让我绝望不已。
于是我开始彻底的摆烂,把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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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芮,也就是我的姑姑。在那年从我奶奶手里接过对我的抚养义务后,一直是对我事无巨细地关心着、教导着。她大概是从我上初一那年,开始察觉到了我这种可怕的消极态度的。作为一个一生要强的女强人,一个从小就是品学兼优且一路走向成功的人来说,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接受我这样的状态。
再加之,她一直没有结婚生子,一直把我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本着对我负责到底的原则,她也是想尽了千方百计、软硬兼施地试图改变我这种在她眼中“要死不活”的状态。
但对于我这个“百毒不侵”的人来说,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无奈之下,有时她只能选择一些暴力的手段去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身体上的疼痛有时确实让我难以忍受,但鉴于我也实在是懒得去跟她反抗。所以只能做好表面工作,象征性地“好好学习”,勉强达到让她满意的最低标准。
尽管每天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喋喋不休的讲课实在是让我觉得无聊到爆、枯燥透顶、甚至厌烦至极。但好在我在学习方面天赋尚可,因此即使我天天在学校混日子,也没怎么出过大的纰漏。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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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下午,太阳已经开始变得恶毒起来,折磨得人想要逃离地球。下午课间操结束,已经是汗流浃背。
“许晗!”
我刚把外套一脱扔到座位上就听到有人喊我。
“下节上音乐课,快陪我一起去音乐教室,马上打铃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疯狂吐槽这破学校的时间安排实在是太不合理,课间操本来就够耗体力的了,结果休息时间还那么短。我不情不愿地被王羽轩拖着奔赴音乐教室。
“害!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有这么累吗?”我挽着她的胳膊,整个人像个挂件一样挂在她身上,像被太阳晒化的雪人,变成一滩水,“看你这样,我就该给你拍下来,发校园墙上去,看以后还有没有男生上赶着给你塞情书!”王羽轩戏谑地调侃我说。
“没人才好呢,省了我多少麻烦事,”我继续闭着眼睛走路,让王羽轩当我的“导盲犬”,“这样既不用想方法拒绝,又不用担心被许主任看见。哎你是不知道,之前有天早晨许芮正要往我包里塞水杯,结果从那个小夹层里直接掉出来一张,我就是之前随手丢在里边忘了拿出来了,她硬是质问了我好半天怎么回事,我是有口难辩啊,烦都烦死了!”我依旧靠在她肩膀上。
王羽轩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马上真要迟到了…….哎呀你好重!赶紧从我身上起开……”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我站在空调面前,对着就是一顿猛吹,才总算是活过来了。
我慢悠悠地走到程旭边上坐下,他果不其然又带着本数学练习册到音乐教室来了,此刻依旧在奋笔疾书,我正想要调侃他两句,
突然一个声音出现……
我心里猛的一震,转头望向讲台边,一瞬间恍惚了一下,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今天杨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是她的实习生,我叫林艺,可以叫我小林老师,今天由我来临时给大家代一节课……”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鼻音。我不经意间又陷入了那天那种奇妙的感觉中,飘飘然的,像是误食了什么有毒的菌子,被动地走进一个虚幻的世界。
我感觉我又一次沉到了水底。这次,水里那个人影的形状清晰了不少。
她穿着跟上次差不多的装束,唯独上次披肩的深棕色头发今天扎成了短短的马尾,我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直到我倏然发现她也在看向我时,才猛的回过神来,我赶紧垂下头。上次见面的尴尬情景,瞬间从一些如梦似幻的朦胧幻象中明晰起来。
我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认出我!千万不要认出我!!
在全班热烈的掌声过后,她才终于结束了自我介绍的part,准备开始教学今天的歌曲。我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擦掉满头的汗。空调的冷气慢慢驱除了我的燥热,但或许是刚刚吹得太猛的缘故,我感觉头有点隐隐作痛痛。
用指关节狠狠按了按太阳穴。
走了会神后,我迷迷糊糊间听到她说今天这首歌需要分两个声部,直接学和声对我们来说有些困难,需要先分声部练习,“我需要找一个会弹钢琴的同学帮我分别弹一下两个声部的主旋律。”
我脑中立马警铃大作,谁家好人在高中上个两周一次音乐课还要让人上去弹琴啊,肯定是意有所图啊。我暗自祈祷,赶紧来个好人自高奋勇举手上去啊。
墨菲定律或许是真的,越害怕发生的事它就越有可能发生。我刚偷偷摸摸地抬起头,就看见她满眼笑意的看着我。
“诶~这位同学我记得之前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你弹琴啊,弹的还挺好呢,不如就你来吧。”
我不用回头,就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程旭和王羽轩还有周围一帮人幸灾乐祸的神情,我的社恐属性人尽皆知,这种事对我来说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事已至此把我架在火上烤了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这一整节课下来我简直如坐针毡,虽然分声部视奏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但是我分明觉得,林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朝我这边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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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林艺被一群“热情似火”的同学围着要联系方式,我一边盖好琴盖儿,把椅子归位,一边和远处的王羽轩挤眉弄眼。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林艺透过人群的缝隙向我招了招手,
“诶同学,麻烦你留一下”,
我一个激灵,指着自己,比了个“我吗?”的口型。
她点点头,打发那群“热情”的同学们赶快回去上课。
我不明所以,心中格外忐忑。
她向我走过来,微微向我凑近,小声说道:“下周五学校组织了一个文艺汇演,杨老师希望我能出一个节目作为我实习期间的一个加分项目……”
…………
“emm这里有一段我之前自己写的一段曲子,可以和学校舞蹈团配合成一个节目……我希望呢,可不可以让你到时候帮我演绎一下这段曲子….”
诶?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时被各种疑问塞满:为什么她不自己去弹呢?她之前不是还嫌我弹得不够好吗?为什么我们明明才见了两次,她就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陌生人………..
虽然脑袋被问号充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纠缠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无法拒绝。
我沉默两秒,最后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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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一打谱子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脑子里还在回想,她刚刚同我说话时一反常态的小心翼翼,我答应她之后如释负重的感谢,还有初次见面时她说的那句话……..
这个人的神秘,让我忍不住想要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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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教室坐下后,从头到尾翻完那份曲谱,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时,才发现上面有一段黑色签字笔的手写体,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暴风雨汹涌,但你她太远。所以我明白,你内心平静的来源,是孤独。那天没来及说完你就匆匆离去了,我被你指尖弹出的乐曲所吸引,所沉溺,因此那日才会久留于窗边。
你的孤独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表达,也深深吸引着孤独的我。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与其抗拒,不如享受其中。”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猛的击中一般,狂跳不止。在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这个人之前给我带来的那些挥之不去的感受的来源—————原来她在见到我的第一眼……甚至是还没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彻底看穿了。
这些天隐隐绰绰的直觉牵引着我,让我慢慢发觉她、走近她……就像她第一次走近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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