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林医生

我是林医生，毕业于名牌大学博士生，学的是心理学。毕业之后在当地找了工作，并且在家里人的催促下结婚生子。我年轻时有个爱好，就是玩bdsm。我会玩很多项目，绳子、鞭子之类的在我手中被我玩出了花。当然，这并不重要。在很多次付出真心没有得到回报的时候，我淡了圈，偶尔会看一看群聊。

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男人，意外得知他与自己同城，还知道了他的病情。他主动找了我，问我能不能给他看病。我的病人很多，本想拒绝的，但听了他的故事以后又有些不忍。我答应了他，于是我就这么成为了男人的主治医生。

我在他来复查还剩很多药的时候，心中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但他看起来一切都正常，我就想着再观察一段时间。

我估算着时间他大概已经吃完药了，就给他发了条信息。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我想着也许他还在忙，也可能休息了。于是我没有等待，陪了会儿老婆孩子也就睡下了。

收到男人的回复已经是早上七点，那时候我准备出门上班。我从他的信息中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了他住的小区。他住的那一栋楼的楼下，被围了起来。连绵不断的雨，把地上的血迹冲刷淡了。我上前询问周围的居民，得知警察刚到现场，尸体打电话让殡仪馆的人拉走了。我一时间有些重心不稳，就要倒下。我不能倒下，我……尽力了。

我走过去与警察沟通，在包里掏出我的工作证，表明了我是他主治医生这件事。我简单说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警察递给我一个手机，希望我能为他们的工作出份力。

手机屏幕是完好的，我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跳下来的。我打开了他的手机，就进入了一个文档，标题是《遗书》。

“是自杀。”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居民报的警，我们处理好现场基本就完事儿了。”为首的一名警察对我说道，“死者要求把手机给‘林医生’，我们一时半会儿不好处理，本打算带回警局。既然你来了，我们尊重死者的意愿，把手机交给你。若是他家人来报案，到时候就劳烦你来一趟警局。”

“谢谢你，警察同志。”我伸手与他握了握手，“他家人，估计不会找他。死者身份我可以证明，火化签字我尝试联系一下他的家属吧。”

“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说完，警察同志又去指挥现场。

地上的血迹越来越淡，我苦笑了一下，离开了这里。我联系了他的家人，他母亲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表示会过去的。我向医院请了假，今天本是应该去查房的，此事一出，我就先放一放。好在不是接诊的日子，不然那些病人一定会很着急。

我开车前往火葬场，路上我想起他的那份遗书。他说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但他已经很满意了，有个人陪着他。我觉得奇怪，看着他专门留给我的东西，从如何遇见那个人到他想要自杀。他还是没有听我的嘱咐，动了真感情。我叹了口气，推测大概是幻视幻听影响他。他最后应该是意识到了，觉得万分痛苦，就选择了一个极端的方式。我能理解，这种想被爱的感受。他以为他得到了，实际上他没有。

梦该醒了。

我整个人有些恍惚，来到殡仪馆。工作人员问我了一些事，便带我去看了他的尸体。我不曾想过再次见到他他会是这个模样，要不是眼前的尸体因为坠楼破碎不堪，我真的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见我的病人死了，我只是医生，我不是神仙。从前我也有过一两个病人身亡，我会感觉愧疚，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的母亲匆匆赶来，和火葬场的人交谈了几句，办了各项手续，然后领到了火葬证，随便选购了一个骨灰盒，就让人把他推去火化了。她甚至没有看她的儿子一眼，此时我只觉得人心冷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

他的尸体被推走的那一刻，我一个将近五十的大男人红了眼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强装镇定，抿着嘴等待他的骨灰盒。我与他的母亲没有任何交谈，余光中，我看到她还在刷视频。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但我又想，逝者已逝，说什么还会有什么意义吗？我放弃了与她交谈，在沉默中等待到了他的骨灰盒。

“女士，如果后续的事情不想做的话，交给我就好了。”我定定地看向他的母亲，“我是他的朋友。”

“嗯。”她点头间，手机铃声响起，立马欢快地对另一头的人道，“我很快来了，有点事耽搁了，你们先点着。哦对，顺便帮我点一杯，我要那个我上次点过的。”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远了。

工作人员尴尬地朝我点头，把骨灰盒交到我的手中。我郑重地接过去，便也离开了这里。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被爱着。

数月之后，我准备下班，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母亲。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找你。”

听到她的话，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但想到是他的母亲，便耐着性子与她约在了陵园见面。我猜，她是为了他而来。

我立在陵园门口，夕阳有些刺眼。我伸手挡了挡阳光，看见一个女人向我走来。

“你是……他的朋友？”不同于上次的漠不关心，我从她的语气听出里听出了些局促。

我打量着她，心底下有了答案，她大概是后悔了。可人已经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我微微点头，带着她走进陵园。

这时候的陵园不是祭拜的时候，很安静，很空旷，除了我们两个就再无他人。

“他小时候，还挺听话的。”正走着，她讷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着，最后在他的墓前停下。

“这是他的墓碑。”我让出位置来，“逝者已逝。”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我别开目光，看着夕阳在天边逐渐消失。

“如果你早一点爱他，他就不会成为这样了。”我等她的情绪平复以后，才开口，“你不用急着反驳我，有一句话，适用于爱情，同样适用于亲情。你不要想着怎么样为他好，而是要想想，他需要的是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她才道：“谢谢你。”

“忘了告诉你，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我的声音忽然间弱了下去，“他的死亡，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我与你年纪差不多，几乎把他当自己的孩子。”

“他怎么了？还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女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间满是小心翼翼。

“精神分裂症，几年了。擅自把药停了，病情更加不稳定，工作压力又大，后面就轻生了。”我背着手，面相西边，天空中还有一抹余晖，“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他给我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后事交代给我。”

当夜幕悄然降临的时候，我说：“他没有想过你们，生前奢求过你们的爱，那都好久了。他第一次来我这里看病的时候，就没有和我提过你们。至于他想要的，只是一份爱而已。”

我抬头看向天空中，有一颗很亮的星星，我知道那是金星。我更希望，那颗星星是他，这样，他就离我近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