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好久不见

车胎碾过石路的声响明显。

在车底维修的黎瑜荋探出头来，隐约瞧见远处驶入一辆价格不菲的奔驰大G。

忙不迭地推出身来，裸着的半身沾了汽油的深黑污渍，背身挑起个脏毛巾，随意擦了擦。

“麻烦，”身后车门关合的声响适时，沉冷的嗓音不大不小，“车胎出了点问题。”

“好的，老板稍等我看看……”

直直对视上一双特别的深灰眼眸。棕黑的眸色顿起波澜。

男人面色漠然，昂贵精致的西装修身立裁，深邃的眉目凌人。

短暂的视线相接，黎瑜荋已然低垂下眼眉。显意的躲避。他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林深时。

居然还会碰见他。

“……老板，你先坐着吧，”黎瑜荋开口，“看样子像是车胎漏气了，我帮你补补。”

林深时没有回答，应声坐在近处的座椅，长腿散漫地搭在一起。

扫视一圈周遭的环境，灰瞳缓缓聚焦于眼前的黎瑜荋，不动声色地打量。

臂膀的肱二头肌伴随手上的动作鼓动，整个半身健壮的肌肉线条整齐优美，腹线顺延到裤腰处松松垮垮而隐没。

黑发稍长，右耳夹着白色的助听器，侧颊挺拔刻画，硬朗的英俊。

注视下，黎瑜荋的动作倏忽停止，他隔着一段距离与林深时的视线遥遥相望，“你能不能别一直看着我。”

林深时蓦地笑了，酒窝盛满意味不明的情绪，“你有点眼熟。”

“……”黎瑜荋安静一瞬。

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林深时。”

“嗯。黎瑜荋。”互相唤了名字，以此彰显好像仍有一份情谊。

套上熟人的身份，黎瑜荋更觉尴尬。即使林深时已移开关注的视线。

“哥！”周承熙在里门的内室跑出来，热切地叫了一句，“吃饭了！”

端坐的矜贵男人吸引了周承熙的注意，和那双特殊的灰眸对望。

“行，”黎瑜荋动作利落地将车胎补好，“我收个尾就去，你和妈先吃。”

“回去吧。”

似乎在怔愣的周承熙回神，点了点头。

“车胎插进了几个钉子，没有很深，”几枚崭新的钉子拔出，被黎瑜荋拿铁钳三两下拧弯，抛入垃圾桶，“补好了，收你30。”

微红的指尖递过三张十元的纸钞。

将手上的脏污反复擦拭干净，黎瑜荋接过，“老板慢走。”

“……”

渐行渐远，车身行驶至石路尽头的目视死角。

……

“妈，我今晚迟点回来。”饭桌上三人围坐，黎瑜荋夹起青菜塞入口中咀嚼，一如既往的告知。

“好，注意安全，”沈伊颖给两个儿子各夹了几块鱼肉，“多吃点，阿瑜。”

“嗯，”颌骨嚼动食物的线条绷直而后放松，轻微抖动着右耳的助听器，“承熙，大学生活适应得怎么样？”

周承熙笑得灿烂，“还不错。”

“那就好，不够钱和我说。”黎瑜荋展现一丝笑意。

“谢谢哥！”

“阿瑜，”沈伊颖的声音交替响起，“别太辛苦了。”

“……好。”

——

灯红酒绿，扑鼻而来的各种香氛扰人心神，关牢的门仍旧透出各种唱响的歌声。

黎瑜荋进入的包厢里的音响大得有些刺耳，同行的陈朗不适地皱起眉头。

没有助听器，这些声音都很微弱。黎瑜荋面色不改地坐于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一侧。

亲近距离，女人淡淡的香水味道充溢鼻息。

女人精致的美甲划过黎瑜荋白皙的侧颊，留下浅淡的红痕。红唇迎上，唇舌交缠间，指尖蹭入坚硬的腰腹。

“今晚去不去酒店？”

牵扯透明的丝线，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男人的样貌愈加深刻。滚烫的皮肤相贴，勾引出无限的情欲。

闷哼的笑声震动胸膛，“我卖艺不卖身。”

“试一试嘛，我的技术很好的，”贴近耳朵的嘤咛，女人抚摸着腹部的手指不安分地往下触摸。

“你这样，像是我包养你了呢，”黎瑜荋笑了笑，任由她的动作造次，“今晚不行，改天约。”

“……你每次都说这句话呢~”

女人不满地撒娇，表情却是了然，欲拒还迎自是有趣。不过这些东西，都可以用钱买来。她从包里掏出一大叠钞票丢在清澈见底的玻璃桌面，红色的显目立即吸引了在场的所有目光。

“喝完酒，这些都给你。”

“你说的。”

嘴角的弧度微浅，黎瑜荋仰头吹下一瓶。无数的液体灌入喉腔，呛了一下，重咳后吐出许多。冰凉又重新冲刷喉部，辛辣的滋味并不好受，黎瑜荋一瓶接着一瓶喝着。

不知道喝了多久，巨大的眩晕让黎瑜荋虚浮着脚步。女人已经离去，只剩下一片残局。

陈朗没饮多少酒，便帮着收拾了乱丢的瓶瓶罐罐。

黎瑜荋撑着重力下拉的身躯，室外的空气使他清醒不少。胃部猛地痉挛，扶住墙沿，呕吐物一下子倾泻而出。

此时是凌晨两点，江北的市中心依旧亮着各色的光。

黎瑜荋所在的偏僻小巷偶尔走过几人，一盏又一盏接连的路灯投射重叠的虚影。

好晕。

倚靠砖瓦墙壁，黎瑜荋慢慢地泄力坐下，手指难耐地按压着太阳穴。

真的好晕。

昏沉的脑袋似要重重坠落，已然紧闭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还没反应过来，黎瑜荋触感到面颊被轻轻托举起来。

不是冷硬的地面，是温热的掌心。

掀开眼皮，眼前赫然蹲着一个人。

与之沉敛的眼眸齐平。

晕睡前，一张熟悉的脸在脑海里晃悠。

……

黎瑜荋再次睁眼的时候，正对空白的天花板，没等回忆起昨晚的事情，醉酒的眩晕如影随形。

意识到自己躺在某张柔软的床上，支起半身，环视一周身处的环境。

简单的装饰，非灰即白的颜色暗沉，萦绕着清新的空气。一个非常冷淡的房间，整洁干净。

拍了拍发昏的脑袋，黎瑜荋突然发现自己的衣物全然失踪，仅剩一条遮住重要部位的灰色内裤。

大脑宕机十几秒。

……被强了？

不是吧。

虚掩的门在黎瑜荋胡思乱想达到顶峰之际打开。

普通的灰色家居运动阔腿裤，配着上身洁白的短袖，发顶蓬松而发尾微卷，那双深灰的眼眸再次出现。

漾红的指节握住一杯水，平稳地放在床头的桌子。

“醒了。”林深时神色淡然，盯凝发直的棕黑眼瞳。

“……”

“你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洗了。”林深时徐徐为黎瑜荋解释当下的情景。

滞愣的视线寻回一点神智，黎瑜荋不自觉舔舔干涩的唇瓣，一开口是嘶哑的声线：“咳、咳……你……为什么……不对……”

清了清嗓子，黎瑜荋得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为什么在这里？”眸底满是惊诧的异色。

“……我路过，”林深时撤走一直盯视的目光，移向黎瑜荋长指握住的床单上的迭起褶皱，“你晕倒了，所以我把你送回了我的家。”

“……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十指霎时松懈绻缩的力度，黎瑜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面前出现林深时递来的透明水杯。

条纹波浪的设计，水面拂动，阵阵激荡。

黎瑜荋下意识接住了这杯水，两相错开的目视没能交接。他一饮而尽，只觉喉咙里的刺痛缓解不少。温水却刺激了脆弱的胃，不适感席卷。

褶皱顿时生起。

“我煮了面，”林深时开口，“待会儿去医院看看吧。”

“不需要。”蹙眉，黎瑜荋不打算理会这些疼痛，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

他不想和林深时有任何瓜葛。

“谢谢你的照顾，我现在要走了，”两双眼眸应该不会有一刻的交绕，黎瑜荋低声询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还没干。”林深时实诚的话语，一瞬间阻断了黎瑜荋的打算。

“……”

“我可以借你。”说借，却没有见债主主动去放债。

“……劳烦。”

此话一出，林深时才将一套衣物递上，“我家就在这，江北市临江中心幸福里小区C栋22层。”

“或者，江北大学理学院5楼办公室505座位3。”

“你可以来这两个地方把衣服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