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有鬼

“可是你的手在发抖。”

看清双唇的轨迹，黎瑜荋滞了滞，借助放映室的灯隐没心虚，“我听不见。”指尖指向右耳。

接着，黎瑜荋看见林深时的手指慢腾腾地比划着。

他在做手语。

清晰明了的意思。

黎瑜荋惊诧，指尖翻动：【你也会手语？】

话题岔开，林深时的笑容显然，点点头。

黎瑜荋好奇：【你怎么会学手语。】

笑意凝固瞬时，林深时不动声色地移开两相对望的专注目视，【有时候可以帮忙。】

“噢，挺好，”黎瑜荋倏忽开口，声嗓低沉，略微沙哑，“你的手语打得很熟练了。”

“很厉害。”

他柔声说着，低低夸奖，林深时只觉心尖微微挑动，荡漾些许甜蜜。

两人的心思都在彼此身上，此刻安静下来，开小差的注意力便有了凝神的契机。

棕黑的瞳孔在经历一次突脸冲击后彻底缩小。

过重的呼吸还是引得林深时侧目，黎瑜荋惊恐的神情尽收眼底。

“别害怕。”

温热的手心覆上，冰凉沾惹。

黎瑜荋一愣。

“这些都是假的。”

手背的热意消失。

黎瑜荋侧过视线，接刹一片柔色的眼眸。“……我没害怕。”

林深时憋着笑，声线微颤，“嗯。”

黎瑜荋压低着声音，却显得急切：“我真没害怕。”

“嗯。”

林深时不信。

【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不怕。】

黎瑜荋知道林深时一直在盯着自己，扭过一边脸重重打下手语。

“好。”尾音泄露一丝轻笑的意味，林深时轻声说。

————

又下雨。

夜雨是颇为壮观的，时不时击下的闪电在天际似乎要碎裂些什么，伴随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心惶惶。

林深时迈出浴室，目光所及是一团隆起的被子，拱得高高，一动不动。

“怎么了？”

黎瑜荋没回，也不动。

林深时猜测着，“你害怕吗？”

“不。”黎瑜荋的声音很快传来，隔着被子沉闷。

林深时面上持着酒窝，说话音量保证他能够听到，“那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

“……”

林深时丝毫没有觉察到此时话中的暧昧，“或许两个人挤在一起能不这么害怕。”

黎瑜荋从被窝里挣脱出来，发丝全是到处磨蹭后的凌乱，顶着这一头鸡窝，稍显激动，“我说过了，我不害怕。”

鬼有什么好害怕的？

……

他只是嫌这雷声很吵很烦而已。

“好吧。”林深时抿了抿唇，跌下视线，“那我睡觉了。”

“晚安。”

黎瑜荋：“……”

……

电闪雷鸣一刻不停，在寂黑的空间里隔三岔五地闪灼，击溃着本就不宁的心境。

黎瑜荋忍不住支起半身，如一支离弦之箭飞身前往浴室，仅在刹那间打开灯。

暖黄的灯光是安全感的来源。

目光发直地盯着浴室里整齐的瓷砖地板片晌。他突然有点想抽烟。

但是他没买烟。

黎瑜荋其实是有烟瘾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之后抽烟的次数就减少了。

颤着指尖，无法自抑的恐惧不断涌现。

【“妈妈！妈妈！你在哪？！妈妈……”

“吵什么？别他妈吵了！”一个酒瓶猛地向他砸来，“你妈不要你了，不知道吗？”

“妈妈……我要妈妈……”孩童的哭腔是尖锐的，他迸发出更加悲恸的哭泣。

“我让你别吵了！”

随着咒骂声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酒瓶扔来而砸碎的刺耳，刺痛着他朦胧声响的右耳。

窗户边倏然击下一道近在咫尺的闪电，只在顷刻划破完整的天边，映入短骤放大的瞳孔。

雷声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发出可怖的怒吼，叫嚣着吞入岌岌可危的心脏。

“我害怕……”】

他害怕。

四肢的血液仿佛倒流，余留僵直发冷的手指仍旧发着颤。

他得面对。

黎瑜荋深吸一口气，拇指施力地摁上虎口，痛楚似乎稍稍平缓胸口停滞又迅疾的心跳异样。

打开门，白灯亮堂。

场景有点出乎意料，黎瑜荋皱眉，与林深时澄澈的灰眸相接。他的眼睛很亮，灰色的瞳仁清透，好似睡意未曾浸染。

林深时将中间的床头柜移走，弯腰轻推着两张床相靠，直至合并。

“对不起。”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林深时满怀歉意，“我不应该让你陪我看恐怖电影。”

黎瑜荋的恐惧已经具象化，即使林深时再怎么迟钝，也该觉悟到他经历过什么而留下阴影。

童年留下的恐惧创伤会贯穿一生。

“也是我自己逞强。”黎瑜荋没再狡辩，倒是释然，“又让你发现我一个弱点了。”

展现久违的笑容，绷紧的神经宛若在光亮下轻松。许是陪伴，仅需陪伴，黎瑜荋好似知觉心绪恍然平静。

黎瑜荋躺平着，林深时坐直，高低的目光交汇。

林深时说：“鬼是人的意志加工出来的产物。”

黎瑜荋笑着，“有鬼。”

“嗯。或许是有的。”

“你不辩驳我一下吗？”黎瑜荋笑意更甚，弯着眉眼，“就这样同意我说的话啦。”

林深时瞥过他的笑容，微怔。

声线不稳：“我现在所拥有的知识并不能反驳你。”

黎瑜荋依靠读取唇语而交流，读懂他表达的意思，笑声泛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他两个小酒窝腼腆，黎瑜荋不禁说道：“你这个人有时候反差挺大的。”

“嗯？”

“还挺可爱。”

“……”

林深时的脸瞬时刷红。

黎瑜荋平躺在床上悠闲翘着右腿，一阵晃荡，“会有挺多女生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

“会脸红的帅哥，多招人喜欢啊。”

“……”

“诶？你怎么睡了？”

“关灯。”

“哦。”黎瑜荋顺意关下灯，“睡意这么突然啊你。”他本想着和林深时唠嗑的。

“……”

黎瑜荋识趣地不做打扰。

窗外的雨不止，电闪不停，雷鸣接续。

身侧的热意不息。

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尖，黎瑜荋轻轻挪动身体的姿势，属于林深时的味道还是不减。

困倦袭来。

恍惚入睡间，放松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挨到一处暖意。

……

林深时掀开眼皮，轻缓地侧过身。

他的食指被黎瑜荋牢牢地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