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礼物

烟花璀璨，夜色深浓。

黎瑜荋穿着林深时的羽绒服走在行人拥挤的街路。

羽绒服是宋江蓠强硬给他套上的。

宋江蓠顺带摸一圈他的脑袋才放行。

黎瑜荋忍不住勾起嘴角。暖意入怀，不觉冷风。

兜里沉甸甸，黎瑜荋方才没细数，但每一个红包至少有1000。他没见过这么多钱，也第一次领到分量如此沉重的新年红包。

这些钱能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饱腹。

黎瑜荋有些恍神。

一双双温热的掌心会轻抚上他的头，祝福着，就如同一家人团圆在一起。

他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只是当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回味，便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街道上突然余剩零落人影，两侧的店铺接连闭店，暖黄的路灯影射下印迹，一人一影相依。

尽头还有家烧腊店没关门。

黎瑜荋心下微动，走了进去。

买了半边烧鸭，提着那袋温热行走，片刻后又发觉什么，他将盒子揽入怀中保温。

渐渐地，步入寂黑。

……

推开一道门缝，微光泄入昏黑的空间。

黎瑜荋挤身进入，里面阴冷的空气要穿透衣服的屏障渗入皮肤。

细嗅到酒味，无声叹气。

轻车熟路地摸黑放置好那盒熟食，黎瑜荋正欲回房。躺在沙发上的黑影闪动，哑着嗓子道：“帮我开个灯。”

仅几秒，白炽灯亮起。

彼此的轮廓清晰。

黎瑜荋瞥过他看起来还算清醒的神色，淡淡道：“烧鸭。”

“……谢谢。”黎耀阳滞了滞，“吃饭了没。”

“吃了。”

黎耀阳沉默着，打开似乎还温热的包装盒。香味泄出，他禁不住饥肠辘辘，一口咬下一个鸭腿。

黎瑜荋坐着安静看他咀嚼。

两人无言以对。

“这有两千块。”黎瑜荋倏忽道，“拿去还一些。”

一沓钱丢来，黎耀阳一眼便注意到钱的总数并不凑整。

黎耀阳拿过，数了一遭，两份分开刚好都是1666。

这个数字的寓意一定是新年红包吧。

“去同学家了？”

“……不关你事。”

“他家挺富裕。”

黎瑜荋蹙眉，扬声道：“别他妈废话了。”

黎耀阳低头闷声一会儿，又开口，“爸最近缺钱……最近有个人说可以带我做点生意，一万块……”

“不能。”黎瑜荋冷声打断，“没钱。”

黎耀阳哀求道：“瑜荋啊，爸只要一万块就行了，你就向你同学……”

“我说了。没钱。”

“你是我儿子！”黎耀阳憋着口气，使力一扔竹筷，啪的一声打在塑料盒上洒出油汁，“你他妈是我的种！老子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黎瑜荋一声不吭，面色平静得掀不起任何波澜。

见他置之不理，黎耀阳即刻感到被忽视而当成小丑的羞辱，随手捡起地上的酒瓶一砸，尖锐处对向他，“我知道你还有钱。拿出来！”

黎瑜荋无动于衷。

一个酒瓶径直撞往肩膀处，才终于引得一声吃痛的闷哼。黎耀阳面目狰狞，捡起另一个空酒瓶扑了过去，“给老子拿出来！”

黎瑜荋任由他如同恶鬼般扑食着他的口袋，他只攥紧着，强硬反抗黎耀阳狠力掰过手指。

指甲嵌深皮肤，蹭出血珠。

黎瑜荋恍若无感，黎耀阳将人推下地面，摁着脖颈一掌又一掌地扇上他的右脸，威胁道：“我他妈让你给我！”

黎瑜荋没有反抗，一言不发，手指仍然发力握紧口袋里的钱。

黎耀阳开始发疯般撕扯着他身上的羽绒服。至到这一举动，黎瑜荋才猛地施力将人推开。

“别碰我！”

“把钱给我！”

黎耀阳踉跄着还想扑上前去撕扯，但黎瑜荋已经轻巧地翻起身。

“我告诉你，黎耀阳。”黎瑜荋隐着霎时腾升的怒气，咬牙切齿的恨意打碎吞入腹腔，“你一分钱都别想得到！”

他裹紧着身上的羽绒服，转身欲想跑出门外。黎耀阳持着龇牙咧嘴的阴毒嘴脸，酒瓶当作怒气的宣泄口，直直扔向黎瑜荋的后脑勺。

坚硬的玻璃外壳撞向后脑，黎瑜荋措手不及，脚下一滞。摸上后脑，指腹分明彰显着瞬即出现的鲜血。

接连来的酒瓶砸向后脖颈。

很痛。

眩晕如影随形。

黎瑜荋扶着墙沿竭力走动着，脚下的路径渐渐模糊。他要逃离这里。

他要逃走。

……

“黎瑜荋！”一声急切的呼喊将他的神智唤回些许。紧接着，似乎是林深时突兀出现在他的目前。

黎瑜荋应该没有认错的。

是林深时。

林深时急切拉开铁门，以致于被铁丝勾入指腹所带来的痛意也浑然不知。

“你怎么了？！”林深时心急如焚，搀扶住他的身躯重量，下意识望向四周，便看到门后亮起灯的室内匿着一个人影。

没来得及多想，林深时一把抱起失去意识的黎瑜荋护进怀里，直奔附近的诊所。

……

所幸有一间小医院距离不远，林深时抱着黎瑜荋跑得飞快，迫切得不带气喘地为值班的医生解释了当前的情况。

剧烈跳动的心脏直到黎瑜荋被推去治疗才缓和少许。指尖不安急颤着，林深时深吸一口气，茫然的视线接刹到手臂处衣物的血迹。

瞳孔立缩，无措和担心一并席卷心绪。

黎瑜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

一望无际的白。

黎瑜荋强撑开眼皮，稍一动脑袋，后脑传来的刺痛令他轻哼出声。

闭眼忍痛几秒再睁开，一张脸在视线正上方探来。

黎瑜荋想说话，但嗓子干涩得厉害，一时失声。

宋江蓠迅速递水到嘴边，黎瑜荋顺从就手喝下，才说出话来：“阿姨，你怎么在这儿？”

“阿姨照顾你呀，”宋江蓠柔声说道，“疼不疼？”

“不……疼。”黎瑜荋咽下几口唾液，心绪怅然起来，“林深时呢？”

他记得最后一眼见到的人，是林深时。

“噢，深时他先回家了。他这两天一直在照顾你呢。”宋江蓠随手剥开一个橘子，又递到他嘴边，“饿不饿？等一下深时就拿饭过来了。”

黎瑜荋有些紧张地咬下，橘子的甜荡漾口腔，“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小事儿。”

宋江蓠担心地摸摸他的脸，指尖热意发烫，烫得他不露声色地偏脸闪躲一下。

宋江蓠不觉异样，眼底的关心不加掩饰，“身上怎么也这么多伤？是不是受欺负了？”

“受欺负可以和阿姨说，阿姨替你出气。”

黎瑜荋听着，滞住许久。“……打架打的。”

“打架？”

宋江蓠似是惊愕地反问一句，黎瑜荋又觉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想解释些什么：“其实……”

“以后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次数得少点了哦。”宋江蓠温柔一笑，更像是安慰道，“这么多伤妈妈会心疼的。”

“……嗯。”黎瑜荋没有预想到宋江蓠会是这个回答。

分明的暖意和一瞬的落寞昭彰。

他没有妈妈了。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在意的。

“阿姨也很心疼哦。”

“嗯？”

“我说啊，阿姨很心疼你。”宋江蓠专注望着他棕黑的眼眸，认真道，“不要自轻自贱，要好好爱护自己，照顾自己。身体健康很重要。”

如此直白真挚的关切令他呆怔了心神。

“……”

手指在面前晃动，宋江蓠打着手语，【林深时来了。】

她打手语的动作很是熟练，黎瑜荋先是愣神，然后看到立在门框的高大身影。

宋江蓠微笑着摆摆手，“下午阿姨给你带好吃的。”

“……好。”

林深时默声摊开热气翻腾的保温饭盒。一个饭盒是熬制的鲜甜鸡汤，另一个饭盒是香味充溢的饭菜。

鸡汤在敞开的碗里满盈更多的香气，胃口召醒，黎瑜荋盯着林深时勺起汤轻吹。

林深时好像要喂他。

“我可以自己吃的。”黎瑜荋开口，“谢谢。”

“嗯。”指尖一顿，“小心烫。”

黎瑜荋问：“你做的？”

小桌前有清炒芥菜，香菜牛肉，还有小肉丸。卖相很清淡，味道却很好。

他点着头，“嗯。”

“……”

林深时倏然问道：“你不喜欢吃香菜？”

“算是吧……”黎瑜荋怔然解释，“可以吃，但是不喜欢。”

“抱歉。”

“……”黎瑜荋无言顷刻，哑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林深时敛眉，低眸凝着病床上的纯白，“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之前在班上填地址的时候，我就记住了。对不起。”

林深时在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的缘由。

“没关系。”黎瑜荋迅疾回答着，“谢谢。”

林深时骤然抬眼，侵入他的眸色，“我很担心你。”手指在外套口袋里找到那个织物，移进掌心握紧。

“……谢、谢。”对上林深时澄澈的灰眸，心跳无故加快一刹。黎瑜荋扯开目视，“礼物？什么礼物？”

是一个中国结。

黎瑜荋接过，中国结上还残留着林深时手心的温度，“挺好看的……买的？不会很贵吧。”

目光从他好看的手指挪走，林深时又刻意跌下眸色，“嗯。不贵。”

“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