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愧疚

和协医院。

宋江蓠最先赶来。黎瑜荋立在手术室门外，心绪不宁，瞥见宋江蓠的到来，稍稍松了一口气，“宋阿姨！”

宋江蓠凝眉关切着，“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我的事情……”黎瑜荋跌下眼眸，“我没想到他们会直接用刀，林深时替我挡下了。”

“对不起……”

“……”宋江蓠沉吟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不怪你，有没有受伤？”

她的脸廓缓和着，似乎没有责怪的意味。黎瑜荋微微愣住，有些机械地点点头作为应答。

瓷白的地面入了低垂的视线，黎瑜荋无声站着，忽感肩上传来温暖的触感，馨香潜入鼻息。他怔怔扫过宋江蓠的浅淡微笑，身上披着的正是她递来的外套。

“你先穿着，阿姨不冷。”黎瑜荋不知自觉发抖的身躯，宋江蓠细心觉察到他情绪的异样。

黎瑜荋滞愣着，身上慢慢回了温，“阿姨……我不冷。”

“穿着吧。”宋江蓠拉着他一同坐下旁边冰凉的椅子，“……林深时把你当好朋友了，所以你不必太在意这件事。”

“他会没事的。”

“阿姨……我真的很对不起、抱歉，以后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对于宋江蓠的善解人意，愧疚依旧占了上风，黎瑜荋急急承诺着，“我一定不会再让他挡在我面前！”

黎瑜荋未曾设想过林深时会替他挡下不减力度的刀尖，明明他可以轻易躲开。

“下次就不要再有了。”宋江蓠轻声安慰，“遇到这种情况要赶紧跑，第一时间报警……你们两个都得平平安安。”

“好……”沉默着，黎瑜荋有些无所适从。宋江蓠替他拢紧了外套，暖意包围彻底。

林森然和林卿与急冲冲赶到，林深时的手术时间恰好结束。

宋江蓠问询医生：“我家孩子怎么样了？”

“有两刀造成10公分左右的伤口长度，深3公分，缝了八针，还有一刀砍到了右臂的韧带，造成局部断裂，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运动状况。”

黎瑜荋闻言止身一僵。

众人的脸色瞬时冷凝，伫在原地无言。

林卿与倏忽开口：“韧带局部断裂，恢复正常不影响日常生活，只是像篮球这种剧烈运动不能再参与了。”

黎瑜荋敛了声息，伫定若一颗随风飘动树冠的小树，身形稍稍晃动，“对不起。”倾下腰鞠躬。

林森然的声嗓在几人间清晰：“等林深时醒了再说吧。”

————

林深时清醒了意识。环顾视线范围内局限的四周，张口便问道：“黎瑜荋呢？”

“去警局做口供了。”林森然支着下颌看他，“一醒来就想着他啊。真的这么喜欢吗？”

林深时定下心神，尝试移动右臂，轻微刺痛刹那变换成针扎般持续的疼痛，吃痛仅显意在深蹙的眉头，“妈妈和林卿与呢？”

“还知道找爸爸妈妈啊。”林森然不变姿势，居高临下地盯凝他忽闪的眼睫，“我以为你失忆了呢。”

“……你怎么了。”

林深时不太懂林森然话里的含义，隐约发觉她的古怪。

林森然：“噢，没怎么。”

林深时：“……”

林森然：“饿了吗？要不要叫黎瑜荋来喂你吃。”

林深时：“……”

林森然：“渴了吗？要不要叫黎瑜荋来喂你喝。”

林深时：“姐姐……别生气了。”

林森然：“谁生气了？我生什么气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生气你神勇无畏救下心爱之人，生气你做事不考虑后果，生气你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上赶着送死是吗？”

“你是神仙吗？你是金刚不坏之躯吗？你是什么好人还纯爱战神是吗？”

林深时：“……对不起。”

“谁要你道歉了？”林森然置之一笑，冷冷道，“你得庆幸捅的是你的手而不是你的心脏。我还得向你致谢，感谢你还能活着让我见到你。”

“姐姐，”林深时撑起半身，平视她匿藏委屈的灰眸，“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眼眶即刻通红，林森然极快移过视线，掩饰眼尾的润湿，语气分明是埋怨：“你神经病的。傻子！”

“我没事了姐姐，别哭了……”

“谁哭了？”

“那你别生气了。”

“哼。”

“……”

只言片语中，林深时蓦然想起一件被他遗忘的东西，“林强国呢？”

“林强国在这！”

宋江蓠抱着一只黑白配色的大胖猫走进，也就是“林强国”。林强国躺在她的臂弯一动不动，脸皱成一大团。

至到宋江蓠挨近林深时，林强国才有了点动作，扑腾着手脚，要挣脱禁锢。

宋江蓠牢牢束缚住它，“乖乖，不要乱动，哥哥害怕你的。”

林强国凝视林深时的眼瞳不瞬，娇弱一声：“喵~”不像示威，倒像在示好。

林深时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松口道：“没关系，妈妈。”

宋江蓠颇为惊奇地照做，放开了林强国壮硕的毛绒身子。林强国轻盈地奔上床沿，局势顿时紧张，林深时还是慌忙挪动几分。

林强国在床上找了块空处，猛地栽倒，敞露出肚皮，发出阵阵呼噜“轰鸣”声。林深时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它的意思。

它不依不饶，又起了身，想去蹭他飘忽的左手。“喵呜~”颤着音，它发现够不到他的手心，便重新躺下，“咕噜咕噜”的声响奏起。

“铁石心肠的人类。”林森然趁虚而入，狠狠蹂躏一把林强国柔软肉多的小肚子，“强国同志向你撒娇呢。”

“喵！”

宋江蓠附和：“弟弟，你要不要摸一下强国？”

林强国的大脸蛋还是皱着，但依旧掩盖不住甜美的气质，“喵喵！”

林深时瞧着，颤悠着指尖，缓缓触碰到搏动温暖的肚皮，指腹感知一瞬即刻撤走，“我碰了。”

林森然展出两个纯良的酒窝，“你碰多一下，我就让强国同志不再去骚扰你的鱼。”

林深时凝眸片晌，权衡中他选择再戳一下林强国。

林卿与十分适时的到来阻断了这场看起来似乎公平公正的“交易”。他提着保温盒，里面装着猪骨汤。

林强国悻悻返回宋江蓠的臂弯埋脸躲藏。

汤的滋味浓郁，林卿与默然盛出一碗，“喝吧。”

林深时接过，“哦。”

林卿与淡淡道：“这几天的饮食得清淡一些。”

“你的手臂今后都得避免剧烈运动，所以我建议你转为普通文科生。”

林深时似是早有预料，面色沉静如水，“知道了。”

“……”

看着林深时事不关己的自若神色，林森然暗自叹了口气，而后起身走出门外，“我上个厕所。”

刚走出病房，门侧不远的身影瞩目，林森然偏头和黎瑜荋措不及防的目光交汇。

沉寂两秒，林森然步步趋近固结脚步的黎瑜荋。他提着保温盒，神情是尴尬和局促。

林森然先问：“有什么事吗？”

黎瑜荋哑然霎时，垂眉错开她灰眸的直视，“我煮了点汤……还有一张纸条，我想请求你帮忙交给林深时。”

“嗯。”林森然应下，“……穿多点吧，最近降温，别感冒了。”

她随口说着。黎瑜荋怔然，须臾想起宋江蓠递给他的外套，“谢谢……阿姨的外套还在我这儿，我现在去拿回来。”

“等……”

话还没等说完，黎瑜荋毅然决然地跑远了。

————

林森然将保温盒放到林深时的小桌前，迎着他莫名的眸色，夺过手里的勺子，替换成一张折叠的纸条。

林森然摆摆手，“黎瑜荋送来的。”撂下一句话往厕所去。

沉静的灰眸激起波澜，林深时敞开保温盒，嗅到一股鸡汤的味道，内容是堆叠成山的肉。他握住保温盒的长柱身，仅凭一只手不好倒出，宋江蓠见状帮扶着。

林深时饮下一口，味道很淡。

宋江蓠捞出鸡肉，洗净手，徒手扯开相连的鸡翅和鸡腿。鸡肉煮得有些烂，碎末显得整碗汤有些惨不忍睹。

宋江蓠笑了笑，“小鱼儿有心了。”

林卿与只说道：“别吃这么多，会积食。”

“由着他吧。”宋江蓠说，“大不了吃几颗消食片。”

林卿与：“……”

……

纸张里是极力摆正的字体：【对不起，我会尽力弥补。】

【下次别这么傻了，这样做很危险。】

【谢谢你。】

……

林深时杵在病房门侧，挺直背脊，视线正视前方，忽然擦过黎瑜荋匆忙的神色，坠下灰眸。

再抬起，眸色缀着光的迹象，明澈得如无云的天际，湛然清朗。

黎瑜荋踏着他的目光而来，不知处于何种境地，他有些紧张，“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林深时摇摇头，“你有没有事？有受伤吗？”

黎瑜荋露出一点笑意，“我肯定没事啊，有事的是你。”他说着话，林深时失神望他没有饰物的耳廓。

“这件衣服是宋阿姨的……”

林深时没有及时接过，黎瑜荋便拉着他的左手塞入折叠整齐衣物的袋子。略带粗砺的掌心抚过，心跳停拍一霎。

“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都找我。”黎瑜荋整肃了神色，认真道，“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