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家和父亲”

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黎瑜荋几乎是乖乖地按时上课，并且没再主动惹事是非，这让陈橙澄很是受宠若惊。

令任课老师感到欣慰的是，黎瑜荋每节课都在奋笔疾书，趴头睡觉的现象大幅度减少了。

而黎瑜荋认真记录的笔记，当属林深时的书本。虽然整洁的书页与歪斜的字迹不相搭调，但林深时分明是开心的。

两人的成绩都在即将进入高三的考试中进步了不少，直接闯入班级的中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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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瑜荋经过半夜在车间分拣快递的埋头苦干，浑身的酸痛不言而喻。

暑日或许得喝些冰饮解热。黎瑜荋在便利店里买了一大桶冰水和几袋面包，结账后匆匆远离。他现在十分困倦，只想躺在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吞着面包往家的方向赶，直至上次逼债的事件，警局和他父亲的债主们历经“成年再还”的协商，他的家门已经许久未曾有访客了。

眼前停着一辆崭新不菲的小车。

黎瑜荋不由一怔，转身急走。身后传来的高跟踏声快疾，唤他的名字:“瑜荋！阿瑜！”

熟悉的声音。沈伊颖不依不饶，黎瑜荋只好滞停，回头。

沈伊颖想挨近些，但黎瑜荋急促往后大撤一步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阿瑜……妈妈今天来看你。”

“现在看到了。”黎瑜荋敛眉，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阿瑜，妈妈今天是想接你回我那生活的。”沈伊颖着急解释，“妈妈不是想抛弃你……”

短短几句话直往他心窝戳。

“你抛弃我？”黎瑜荋压抑不住瞬起的激扬情绪，“我不过是个累赘而已，你没必要在乎我。”

黎瑜荋越过她逃离，沈伊颖急忙追上，滞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粗糙的触感使得她重重一怔。

沈伊颖截停他往前的脚步，双手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宽大手掌，心疼般说着：“阿瑜，你先听妈妈说……”

黎瑜荋仍固执地别过头，可手心传来的温热灼得他心室颤动。

沈伊颖柔声缓缓道：“妈妈想了很久，自己以前确实做错了事。但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妈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妈妈想明白了，可以让妈妈弥补一下你吗？”

“……”

“妈妈不奢求你能原谅……”

沈伊颖落下泪来。黎瑜荋凝立在原地，听着她声泪俱下的述说，心里的滋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他怪她吗？其实没有。

可他又是矛盾的。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怎么会没怨愤呢。

他低低说着，视线坠下脚底的路，“我没怪你。”黎瑜荋不会怪任何人，因为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只要一颗糖，他并不在意被哄骗后迎来的是巴掌还是安慰。

沈伊颖显然听清他话里的含义，意识到黎瑜荋似乎有接纳她的倾向，激动道：“好……好，我们一起好好的……”

她松开手，黎瑜荋即刻觉察到手心的空落，偏头。沈伊颖掏出手机打下信息发送，再抬头和黎瑜荋似是长久停在她脸上的目光交汇。

沈伊颖解释道：“我刚刚是给……就是妈妈现在的家人发了信息，他想和你见一面，你会介意吗阿瑜？”

话落，那辆引人注意的小车走下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挂着谦和的笑容，戴着银色金属框架眼镜，一身西式正装，身形削瘦挺拔，看起来很年轻，文质彬彬。

黎瑜荋见过他。

他款款而至，瞥过黎瑜荋的脸廓，视线停留于沈伊颖粲然的微笑，“这是瑜荋吧。”

“是！”沈伊颖回答着，转向黎瑜荋，“可以叫他周叔叔……”

男人先行伸出手，温文尔雅，没有丝毫架子“你好，我是周顺义。”

“……”黎瑜荋消匿几秒，两手交握，“你好，黎瑜荋。”

“长这么高了？”周顺义笑着，“是个帅小伙了。”

黎瑜荋沉默地点点头，抽回手掌。

沈伊颖调和着气氛：“我们去吃个饭吧？”

周顺义扫一眼默声不语的黎瑜荋，曲起指节顶起微微滑落鼻梁的眼镜，“好啊，瑜荋想吃什么？”

“去吃海鲜吧。”沈伊颖说。

黎瑜荋不由怔顿。

反射蓝光的镜片遮掩眸色一瞬，“行，带瑜荋吃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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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此刻如同完整的一家三口。

沈伊颖掰弄螃蟹，剥开蟹壳递到黎瑜荋的碗里，“阿瑜最喜欢吃螃蟹了。”

黎瑜荋宛若木讷地点点头，夹起嚼了一口。周顺义斟满一杯饮料递上，开口：“瑜荋，那些是不能吃的。”

周顺义顺着他的目光掰开一只螃蟹以作示范，耐心道：“不能吃的部位吃了会胃寒，对身体不好。”

林深时替他处理好的螃蟹也是这般。黎瑜荋还纳闷为什么要这么浪费，明明那些部位砸吧几下还是颇有味道的。

黎瑜荋点头作为回应，然后去掰蟹腿吃。周顺义轻笑出声，宠溺般道：“不用吃蟹腿。这些螃蟹太小了，蟹腿没有吃的必要。”

黎瑜荋对上他的柔和目光，他继续道：“应季的螃蟹更好吃，有机会带你去品尝。”

“……嗯。”黎瑜荋弱声回应。

沈伊颖不禁轻柔抚上他的脑袋，“慢点吃阿瑜。”

黎瑜荋只觉恍惚，脑子里搅成一团的思绪混杂着莫名的情绪。

“我困了……”黎瑜荋忽然说，“妈妈。”

沈伊颖很快反应过来，“困了呀？那我们回家？吃饱了吗？”

周顺义接话道：“我们在你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以后你可以住在那，那边环境好点。”

黎瑜荋不觉失神。周顺义关切地望着他，真挚道：“我知道你应该还不太适应我，所以伊颖会经常去那边照顾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沈伊颖又执起他的手轻握，“阿瑜，周叔叔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白色的盒子，敞开的内容是一个小物件。

沈伊颖红着眼眶，眼泪不受控地淌下，“阿瑜，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那件物品被塞入掌心。黎瑜荋知道那是什么。助听器，能让他听见右耳本该传来的声音。

那份礼物弥足珍贵，也让他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已然忘了如何去描摹细微的声音。

沈伊颖为他戴上。

一刹那，那层忽远忽近的隔膜似乎瞬间消失，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在右耳里生动起来。

迂久，黎瑜荋停滞的眸色，渐渐从呆愣转换成点滴的欢欣。他哑着声嗓，颤意明晰：“谢谢……”

“谢谢你……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