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白子完胜

入眼便是无休止的黑暗，薛皓觉得自己的身躯，仿佛被何种黏腻的东西包裹住，脖颈散发血的气味称不得好闻，他感受到自己的臂膀被人紧紧的抓握住。

坠落的感觉一如既往地强烈，脚下的传送阵悄然亮起，薛皓微微转动脖颈，他调动压抑在身躯里的魔力，企图强行将伤口愈合如初。

腐蚀般的剧痛悄然蔓延至心底，薛皓强忍着剧痛控制自己的手不去触及那里，他清楚知晓自己的伤口已经溃烂一定地步。

咸腥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楚天阔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却发现他们此时身处在，一个被术法汇聚的水球里，就像是苦海中受难迷失踪影的人留下的泪，而这滴泪裹挟着他们。

苦海波涛汹涌，凶猛的力道拍打着附近的礁岩，被一滴海水包裹着两个‘小虫’，溅到一棵古树旁的棋盘上……

棋盘上一枚黑子占据了天元方位，一个身穿道袍绣金丝云纹硬朗的身影，苍白修长的二指交叠，将白子放到‘小虫’掉落的地方。棋盘上棋子间的缝隙是那样紧邻，黑子的气在棋盘延伸着，而白子被围困其中即将丧失了生气，一如垂死挣扎的人间。

“唉——你二人当真是这局棋中的棋外人呐……”一声轻叹暗示了人间是那样满目疮痍，纤长的手指顺着白鬓轻柔捋下一丝华发，他面含仁慈的将误闯棋盘里的两只‘小虫’，用这丝长发绑缚了四肢，而手指压低了枝条，将迷途的虫儿都缠绕了上去。

被悬吊的滋味不是很好，薛皓努力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躯居然缩小了数千万倍，他忍受着剧痛微微转头，却发现楚天阔紧贴在他的脊背。

“皓，你现在感觉如何，我先调动灵力助你愈合伤口——”楚天阔闭眸沉思他感受到，缠绕在身躯上的发丝携带的仙力可以运用一下，他仔仔细细在心底描绘薛皓那张越发愤懑的脸庞。

而薛皓一直紧紧盯着，将他束缚在树枝上，一味默不作声抬子落棋的地魂。这个地魂被天道嵌入了一抹仙缘，生前应是修仙界颇受影响的修士，此人究竟是谁呢？

薛皓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时，树枝上掉落的树叶，将他身躯连同‘愤不顾身’的嘴也包裹住。薛皓压抑着愤怒用牙撕扯着树叶，眼眸的笑意越发刺骨冰冷，仿佛是亲眼目睹，这个修士死后躯体被人乱脚踩踏……

“你等既然是玄天宫的后生，理应胸怀坦荡，收敛锋芒……”慈航真人抬眸一笑，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深一浅的脚印由远而近，他似乎不习惯踩踏着沙土。

“慈航,那日一别已过三千余年，你的苦心我知晓

——”如同追忆时念叨故人般，骨龙一语诉尽哀思。靛青色的衣衫衬托他身姿如此挺拔，包裹住漆黑鳞甲，坚硬的爪趾钩扯着，穿八瓣樱花裙裳的樱孩儿。

慈航看着啼哭不止讨要双亲的樱孩儿，轻叹一声“：唉，坐吧……”

“廖，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你的对错，多谢你割断龙角，养护属于慈航的地魂，甚至画地为囚，留守这里，不然我也就择个吉时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慈航坦然的笑了，他巧妙掩饰了那份凄苦，他真的不想在这里见到骨龙，龙是属于苍天的不是属于九渊的……

“属于九渊又如何？翱翔于天穹又能如何？飞得太久，吾也会疲累——”骨龙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慈航的脸上，他抖动紧抿着嘴唇，爪趾掐紧那坛历经千载的酒。

慈航低垂着眼眸，他看着不断动摇决心的骨龙，瘫坐在石凳上，金色的龙眸一瞬间失去了神采。

他要拿回龙角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回到人界后对抗幽冥。

“此行凶险，但你会安然无恙助人间渡过这一劫，前些时日我卜卦参透天理，也得知了一件事——新任幽冥不久诞生于世，会被其母所弃，但是你要为其寻求一个足以教导他，暂时能庇护他的人……”慈航思索许久缓缓道来，他莞尔一笑将手贴近自己的胸膛，他想将龙角取出来，只有这样骨龙才会重新满载神力。

刚刚开坛的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石桌除了棋盘没有酒盏，骨龙将酒坛推了推，他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上慈航落下的子。

“白子该有活路，如果落那个位置，黑子气数就殆尽了……”骨龙看到慈航将指间的白子，紧贴住黑子落下，随后伸出爪趾重重敲击了黑子，将其击碎粉末。

慈航执白子拦截住黑子的气，而落子的棋盘瞬间幻化成人界的河流山川，而绝情崖上的交战无止无休，他将手在棋盘上方轻轻荡过，凡间便再次落雪，覆盖了数不清的白骨。

“颠覆乾坤生死劫路，七尺英灵满载厚土，后世扉荼葬尽风骨，雪落人间自有归途。何苦逼迫自己痴心不改呢？”慈航站起身靠近樱孩儿几步，伸出手抚摸它的额头，将自己一半魂力渡给她，格外温顺对这个孩子说道“：以后在人间要藏好自己的秘密，不可对他人说你是血樱树，毕竟这黄泉如今只有你一棵血樱了，以后不要因谁而误入歧途，你知道了吗？”

“呜呜呜呜呜呜……盼儿，要爹爹和娘亲，你将他们藏在哪了？盼儿不要和他们躲猫猫……再躲下去，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了……”樱孩儿无助抽泣着，至从娘亲告诉她和骨龙留在原地，起身去看看那几条通道哪个通往出口，而她却被骨龙提在了掌心里，后来从地面石台升起一个洞口，涌出了无数只可以变化模样的妖兽，它们反复张和着利齿展开围攻，骨龙转身扯着她躲闪进左侧的通道，顺着传送阵抵达到了这里。

“盼儿——”不知谁竭力开口呼喊着。

樱孩儿似乎听到了有轻微的呼唤声，她往前方走了几步，仰首却见到一棵粗壮的古树，青翠的枝叶不断延伸探往天宇，象征着命魂死而复生……

为何这里会有一棵参天古树？

慈航步伐轻快来到枝条旁，他眼含深意看着面露不满的薛皓，抬手便轻轻摇晃了枝丫，他看着摇荡颠倒不已的小虫，将枝叶束缚的薛皓拉扯了下来。

“我竟不知在修仙者心中，千年前能担当救世的慈航真人，却这般喜爱戏耍后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是不可高抬赞颂的。”薛皓尽力想挣脱束缚，一阵寒风袭过落下了几朵枯萎的落叶。

石桌棋盘旁，骨龙凝视几步远的身影，纵使曾经千言万语他此刻竟无语凝噎。

“慈航，汝的地魂与人魂皆在，为何不选择继续轮回转世，这样吾便可以在人界找寻到汝，即使再遇时已非故人……但也好过你独留这里受尽孤寂的苦楚——”骨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也知道慈航在想些什么，他再次心绪消沉下去。

也许，他真的不懂这个魂，却以知己自居。

“廖，我无法自己驱散魂魄，幸而依靠龙角的神力，这数千年得以不消不散，这谢你是承受得起的……”慈航神色平静与他对视，随即轻笑一声，抱起樱孩朝着苦海的方向走去，他将指尖放入水中，顷刻间昏暗寂静的苦海充满了生机。

无数并蒂莲的蓓蕾朵朵闯出海面，争相绽放后花瓣纷飞形成一条灵动的花龙，他在落花中衣袖飞荡，数不清的莲瓣将樱孩儿包裹起来，顷刻间被围拢的身影逐渐延伸生长，俨然从孩童蜕变豆蔻年华少女的模样。

樱孩儿打量着自己纤长的四肢，她依旧穿着八瓣樱花裙，这一次她听到了树枝摇曳哗啦啦的声响。恍然回头望去数不清的血樱树，层层叠叠堆在一起，艳红的花瓣落满了枝头，她看着那些血樱树一棵棵幻化成美人儿，朝着她不断挥手告别……

这临近海岸的这片土地便是血樱生长的地方，她依稀记得有一位修士将它带到了人间，它却忘记了那个人的容貌。

慈航走到骨龙身侧，握住他的龙爪狠狠刺入魂体，撕开胸膛刨出一节断裂的龙角，他的身躯瞬间化成光团抚过骨龙落泪的脸庞。

“送他们离开吧，今后不必留守这里了，你若信我，终会相遇的——”慈航知道自己日后的命数，他年他月他日在人间总会遇到的。

“汝的灵魂永远都是这般温暖，充满着淳厚的爱，以及温存的恨……”再次幻化出龙躯的骨龙，在这一方天地来回飞梭着，它知道慈航想记住它腾云驾雾的样子，一颗龙泪从浑浊的龙睛里脱落，坠入石桌旁的血樱树上，击打在薛皓和楚天阔的身上，龙的气息是那样浑厚，治愈着薛皓脖颈的伤口，受重力的影响缠绕在血樱树上的发丝，开始松动脱落，二人失足跌入了棋盘中蕴含的天地……

“师尊，您愿意弥补千年来的遗憾，但您却助幽冥试探人性的丑恶，就让这些后生再次转告您，何为尊重苍生，命可是只有一次啊——”慈航食指微动将白子围困的黑子拾起，扔进棋罐里，这局棋白子终将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