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苦海无涯

你知道什么地方是最阴暗的吗？日升月落交替，究竟有何处是漫天群星光抵达不了的地方？有人说最阴暗的地方莫过于脚下的厚土，因为那里是每一个离体的孤魂都得飘荡下去的地方……

踏上那一刻便忘却来路，只知晓九泉就是亡魂的归途，他们会踏上一条逐渐与光亮相互背离的地方，他们会先迈入刀切山，每个魂会在上空看到自己离世后半真半假的将来，至亲会在悲痛哀伤过后，重新开展怎样崭新的生活……

有些魂会得知后带着祈愿选择走过山道，在岩壁上看到的是自己的一生，路的尽头是玄铁锻造，连接另一方天地的桥，所谓的桥只有一条无限延伸尽头的锁链，没有魂能估摸这究竟有多广，他们只能被迫，陷在阴暗的场地，随后陆陆续续攀上那座桥，有的亡灵是在站在锁链上面，挪动着双足摩擦血肉，有的是用双手抓牢锁链荡着步步前进。

而幽冥的律令便是，攀附的铁锁桥有多长，取决于人的一生罪业有多重……

雾霾缭绕，哀嚎声不断。锁链的下方是万丈深渊，那里有一条体型格外硕大的骨龙，居于其中，那里偶尔会传来贯彻万里的龙吟声，有时它咆哮着从雾气里翻腾，来回巡视疲惫不堪的亡魂，而坚持不下去的纷纷会坠落深渊，被下方的苦海的难渡鱼蚕食得干干净净。

难渡鱼最爱便是吃食，生前躯壳里夹杂贪嗔痴三毒的亡灵，可既是人或多或少都有……

侥幸抵达锁链的尽头，便是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花海，每个魂都会被触及生前难以割舍的情感，他们会陷入弥漫数万里花香制作的幻境里，再次体会爱而不得与放不下，而这些花的养分便是噬取‘人’的眼泪……

一旦眼泪流尽了，他们在乎的情便就此消散了，他们的情将会开出朵朵彼岸花，也会成为丧失情感的游魂。

而如今这花海里跪地抗争落泪的便是薛皓，他早已无力用肉身硬撑着，走接下来的道路了，他们要前行的地方便是苦海的彼岸，樱孩儿生长的故土……

依恋在薛皓怀抱中的樱孩儿生气越发薄弱了，这里的鬼气虽为浓郁，但是她透支许久遭受重创已经无力吸纳了……

“怨灵说的地方便是彼岸花海的尽头吧——”薛皓强忍着剧痛，他看着流尽眼泪失去神智的魂，毫无负担走出这片万里花海，而他被记忆中的情义捆住手脚的人，是如此寸步难行，无法挪动分毫……

当薛皓再次失足跌下身，眼角坠落的泪骤然融入土壤中，他匆忙伸出手，将那捧散发着腥臭血腥味的土壤，抓握在手中，可是他手中独留折损彼岸花的鳞茎……

“小戎最喜欢我给他梳发了——”一段话逐渐淡出薛皓的脑海里，他慌忙回首焦躁抓握了披散的长发，他反复追思，却依旧没有一点印象，他失去了薛戎还是五岁前的记忆……

“为何你不会落泪……”薛皓看到走到他身后的楚天阔，接过樱孩儿的他，不明所以开口追问……

“我的泪早在你死之后便已经流光了——”面色苍白的楚天阔，消瘦的指节抓握了薛皓的手，继续说道“:上来吧！我们不宜在此久留……”

薛皓用手施力揪扯着眼角，闭紧眼眸，他攀附在楚天阔的脊背上，他的手想下意识触碰紧靠在楚天阔胸前，无法安睡嘴里呜咽的樱孩儿，却感到身前的‘人’四肢有些僵硬……

“你……是陷入迷幻当中了？”薛皓不由得皱起了眉，他细想这一次是不是有些过于鲁莽竟轻信——这个满腹乱言的楚师兄了！

“只不过是见到一生中最在意的事……”楚天阔似乎神色都沉醉于刚才所见的事物里，他的笑容让人难以不心生猜疑……

“以你的领悟，所在意的事也是有悖于常人——”薛皓看着四周在花海中沉浸到无法自拔的地魂，本能反感催促楚天阔加快步伐前进。

“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青龙山的时候吗？奉师命去驱除邪祟，那个时候我们也陷入幻境里，你怕我们走散便将自己的心头血，滴在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面，从而不迷失自我……”

楚天阔再次想起上一世薛皓还未被自己诛杀的时候，他奉师命也听从凌师伯的命令，决定带着薛皓一起去神武城青龙山除妖魔，也在青龙寨遭遇到了薛家军，听他们诉说浩庆国的小君主打晕一个兵卒，伪装队伍中也要去青龙山，虽不知缘由，但薛定知道这一切铁定和薛戎脱不了干系。

当他们耐着性子盘问小君主休要儿戏，才知道小君萧的小侍卫薛戎，几日后到来的生辰，他想在青龙山挑棵百龄树木，选块上好的木料……

“王上，您可知吾等是来剿匪的！不是来狩猎玩闹的！”被这样荒唐行径弄得哑口无言的薛定，第一次对小君主咆哮道。

后来，薛定派百人跟随小君萧，防止他迷失山林，却没想到他们的小君王偏偏看上了一棵妖树，还是棵数百年修为……这棵树便将这个下令要讲它砍伐的君萧卷入迷障。

由于凡人对妖物毫无办法，只能拜托薛皓和楚天阔去破除迷障，可没有想到更麻烦的妖物将这干人等卷入了一场风波里……

“可是你却对那个身心俱疲的幻境情有独衷——”薛皓将手在楚天阔喉结附近来回滑动，他估摸着要如何施力才不会多耗费半丝力气。

“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身穿凤冠霞帔手掀开花轿的样子……”楚天阔回眸惨笑，他知道终是他亲手毁掉一些事物，虽说细细想来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选择，这样他也就不会逼迫薛皓不惜杀光阿曼城所有人也要复仇，只要和薛皓想救至亲的想法不违背，怎么样都会是好的……

尖锐的指甲恶狠狠刺穿，楚天阔的脖颈上僵硬的皮肉，他已是鬼修所以不会再流血——

“我的楚师兄——你可以数数我掐碎你颈骨能不能在一夕之间完成……”薛皓的手指已经深陷楚天阔，脖颈处的皮肉当中，他神情愉悦地拨弄肌腱，堆在他脸庞的笑透露出刺骨的恨意，他的笑和楚天阔的肆意真诚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答应过你，我的命今后是你一个人的，所以到那时切不可手下留情——因为不值得……”彼岸花仿佛红得越发娇艳了，但是这条红色的长河就是没有尽头，楚天阔看向双足被腐蚀褪去皮肉，肉眼清晰的看见脚骨，他知道自己不该贪婪，但是他想多背背压在他脊梁站在心尖尖上的人……

几经何时，薛皓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们已经踏出彼岸花海，面前是波涛汹涌一望难尽的海。

“你眼中的苦海的波涛是何种样子的？”薛皓皱紧双眉看着波涛汹涌漆黑如黑夜的苦海，无数条难渡鱼蹦跶跃出海面，他压抑着不满转过身开口询问道。

“如同金色麦浪一样的海，即使微风拂过也平静无波，数不清的并蒂莲漂浮在水面……”似乎痴迷眼前美景的楚天阔，对眼前的一切叹为观止，他不由得伸出手触及着海水，来回摆动荡起许多海的皱纹……

楚天阔蹲坐在海岸旁，他不解抬头看着薛皓抓住他的手掌，他不知晓在薛皓的眼中这苦海是怎样一副模样。

“还是离岸边远些比较好……”薛皓看着楚天阔伸出手触及漆黑污浊的海水中，诸多条难渡鱼在他周围蠢蠢欲动，他岂不知这些难搞的鱼以贪嗔痴为食的……

“楚天阔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灵魂会这般干净？你想渡着海怕是容易得很……”薛皓看着怀中昏睡的樱孩儿，叹了口气决心赤足踏入这片苦海……

世人都说苦海没有尽头，回头是岸，倘若他这个一念成魔的人，今日一定要蹚过那苦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