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远在天边的思念

薛皓沉默的注视着苦海里饥饿求食的难渡鱼，他知晓他此生再无人能渡他，一念成魔？他可不悔过往犯下的过错。

“汝果真不悔吗？汝本可在师门守一人，从而安稳度过漫长岁月，汝却择了一条不归路，可抵达末路之前，又何止这几条路可供汝抉择……”遥远恒古的声音如此清晰，顺着海的另一边荡过来，没有被难渡鱼反复闭合的下颚，和周身嘈杂声所干扰……

“阁下，世人嗟叹莫要追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等不才是愚笨执念颇深之人，纵使难渡，我也要试试……身死魂散事小，而原地逗留属实不是后辈该有的风范……”薛皓毫不犹豫开口讥讽着庸世俗尘，无论是谁也不能高高在上，愚弄幼儿一样，戏耍批判他薛皓的是非黑白……

但是他总感觉自己听过这个声音，却记不得自己何时听到过这个声音。

“可人世间断然没有让魔渡过苦海的道理……”那个声音有丝难以描述的欣然，他似乎已经退让了一步——

“汝今日能来这里也算是有一丝博爱之心……”薛皓怎不知他的话意有所指，他看向站在他身侧的楚天阔，他似乎还在沉醉眼前一望无际的苦海。

他殊不知，在楚天阔眼中那是难以用天下，任何言语描绘的绝世美景……

夕阳染红了西方尽头的云，绵延数万里的火烧云又是谁等候在原地的思念。

“皓，我母亲在世告诉我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仙人，她脱俗的美丽，可她爱上了一个注定不会归来的人，她托西风去关照她的情郎不被寒风酷暑而烦恼，她托潺潺的流水让她的情郎此生不为饥渴而忧愁，她托四季每年情郎所在何处都将五谷丰登……”楚天阔盘膝而坐，他看着一道星星陨落将这苦海分割，一片天地是人世四季的辗转变换，另一片天地间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众生灵有的在杀戮中求生，有的相辅相成——他们都是为何而活。

“但是这个仙人死了，她死在了心爱的人手里，皆因仙人无法再满足他，可是仙人致死也不知究竟有何满足不了他——她的血染了西方的云朵所以才有了霞，她的泪被四季收集，有了雨露秋霜……她的身躯成了土地，她的吐息成了云，她的爱给予了人良知……”楚天阔年少时时常在想这个故事，他总觉得是人性的贪得无厌不知足早就的……

“你觉得她是为何而死？”楚天阔回眸一笑开口询问，薛皓死的时候，他何尝不是知道了那个仙人，因一个情字而误了命途。

“为情而赴死，茶馆说书的桥段，你为何还不想想究竟有何方法能渡过去，这附近连棵树竹林也没有……做船筏是行不通的了……”薛皓施展术法，聚拢海岸的沙，他合并指尖催动一场烈火，灼烧这些被他聚拢在半空的沙粒，成效甚微……

薛皓闭紧双眸，将手指放置在自己的额间，食指扭动，因为苦海周遭灵力匮乏，所以他被迫在识海中用灵力创造出一条龙舟，即将合成他想忍着剧痛强行抽离时，却被冰凉的手缓缓握紧了手腕，难以言说的心绪萦绕在他心田，却听到楚天阔对他说“:不用再费力气了，你总能渡过的——”

薛皓用力挣脱束缚，他果断后退一步，骤然伸出手爪再次将楚天阔脖颈，握捏得嘎吱作响。

“我不介意在这里给楚师兄立一块碑，想来这苦海里面的难渡鱼毒辣的很，委实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好去处——”如同看待死人的目光，薛皓盯着被他压制倒在沙滩上的楚天阔。

毫无压抑的愤怒将他的心点燃，海中难渡鱼蹦上了沙滩，它们饥渴蜂拥而至反复张合下颚，想啃薛皓被怒火燃透的魂。

“滚开——”薛皓朝着鱼群呐喊道，他控制着手心的力气，压制住想要把楚天阔丢入鱼群中的欲望，他站起身浑身释放出浓郁的煞气，他将手高举伸展朝着前方用力的沙地用力的拍下，顷刻间撕裂了数百里，所有游荡不知归处的亡灵，无数怨煞之气被他凝结——巨硕的黑手印不断放大延伸占据苦海的上方。无数难渡鱼不断跳跃脱离海面，它们受贪嗔痴三毒亡灵引诱，都按耐不住倾巢出动了……

“楚师兄，我今日便让着苦海成一片血海如何？这些鱼不知是饿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索性请它们吃个够如何……”薛皓目光凛冽盯着漆黑腥臭的海面，他的手骤然紧握，盘踞在苦海上方的黑手印也握拳朝着苦海猛然砸去！

巨大的声响贯穿楚天阔的耳畔，黑手印砸入海中那一刻，无数亡灵顷刻化为硝烟炸开，嘶鸣声响彻这方天地，铺天盖地的难渡鱼被波及抛向四面八方，扑通扑通过后巨浪逆袭而来……

龙啸声逐渐有远而近，浑身布满漆黑鳞甲的骨龙，从西方弥漫的云雾中腾起，驾驭着苦海重新风平浪静。它的背脊有一对短小的翅，并非覆盖羽翅，它的龙角似乎被谁打断了一根，他盘旋在苦海的上方，硕大金色的龙眼，盯着海岸旁渺小的身影，它鼻孔喷涌的吐息如同迎面袭来的烟雨……

随即它微闭双眸开始幻化，龙鳞战甲所附人身，夜一般的黑发夹杂着些许的白，它并未变化属于人双足，而是盘旋悬浮的龙尾……

“来者是何方仙神？尔等刚刚过于莽撞还请恕罪……”楚天阔向前走了一步，一只手将薛皓拦在他的身后，他颇为诚恳看着骨龙，金色波涛被风推着走延伸到天的尽头，朵朵并蒂莲身姿摇曳来回摆荡……从远而近，似乎有一朵莲花恰似如船那番大，它颇为乖顺停靠到海岸旁，它足以载够五个魂了……

“上来吧，你上来吧！上来便能走了，不要理会他，可以把他留在海岸旁，待你找寻到仙药，再一起回去……快上来，快上来……遥远的彼方有你思念的家，以泪为雨，以暖风为拥抱，而血染遍了云霞，那都是她的神话，快呀，快呀……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起在数星辰中回到家……”那朵莲花似乎开口说话了，它哼唱着歌谣，它反复引诱着楚天阔触碰自己，想侵占他的心智……

楚天阔缓慢踩踏着沙子，海水包裹住他的双足，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人，谁正在温柔的拥抱住还未说话的自己……

许久，骨龙开口说道，语气不允许他人质疑“:你们身上有我想要是东西，你们只要将其给我，我便可载你们渡过苦海——”

薛皓将沙滩旁躺在相较于完整的礁岩上的樱孩儿抱起，然后塞进怀里，开口便是拒绝他人好意的说辞“:我还未焦虑到需要找阁下寻求帮助的地步……”

薛皓将存放在识海里的一坛酒取了出来，他放弃了想要将酒坛击碎的念头，走到骨龙的面前，将小小的一坛酒放到对方的龙爪里，直视对面金色的眼眸，然后轻微点首示意后退几步。

“阁下，可否告知我名氏呢？”薛皓自然知晓眼前的恐怕是天地间唯一一条“应龙”，栖息地便是这暗无天日的黄泉九渊，虽然肉眼可见龙翼还未发育完全，但是它终有一日可以驾驭苍生遨游六界……

“吾是廖，按你们人的说法理应是一万三千五百三十六岁……”骨龙目光都集中在小小的酒坛上，这酒它有三千年未尝过了……

“一世？”薛皓坦然道，他似乎想到有趣的事。

“如今居然有人知晓……确实人的一世便是短短百年，你们修仙者身死道消那一刻顶多也数千年，远古诸神的轮回一世是以亿为年份的，对于龙来说我只是一世岁……”骨龙回首瞭望暗潮汹涌的海面，他僵硬地抽动着嘴角，却扭曲了整张脸……

“我很好奇既然你已经修行成通天彻地的应龙，那究竟何人能够将你的龙角斩断……根据玄天宫藏书阁文献综述——廖为数不多世间的真龙焉，慈航真人友人也，命魂维系血契，所留后世的咒诀——同命同心，相死相依……而后灾变过后，慈航真人以日落之处为世人安家，推选下一任掌门，决心赴死，以众生为筹码，所布生死棋阵……目的有二，其一断血契为九渊游离的骨龙重塑肉身……其二护界以万千诛仙法阵献祭天灾冤死难魂，以自身轮回为代价，身负灵力者不可靠近，一旦靠近，便会牵引天罡雷刑，化骨成沙魂飞烟灭——所求庇护人界三千载。”薛皓好不犹豫将师尊让他熟记着，历代掌门的传奇过往，挑挑拣拣述说了出来……

那时的他暗自下定决心，有他活在人世一天，是死也不会让自家师尊当什么苦逼的掌门呢……

“小小后生还真是敢说……”骨龙转身将深陷在海水中，不断朝前走动的楚天阔，拎了过来丢到薛皓的脚边。

薛皓将食指合并放置楚天阔穴位上，搜魂探寻他因何会失去神智，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他似乎对楚天阔脑海中的苦海很感兴趣，如麦浪一般的波涛，仿佛苦海是九泉最干净之地。

拥有仁善之心的人，和拥有杀戮之心的人，对苦海的所见所闻竟截然不同，不过他还是很在意那段歌谣。

薛皓是以其难为自己，不如抛出话题刁难别人那类人，“我很好奇，阁下在三千年前便已经脱离束缚可遨游天地四海，为何非得逗留这死者所待的九泉，去苦守这片无尽的苦海？”薛皓再次语出惊人，毕竟对于魔来说，最喜爱做的事——是随心操控欲念玩火自焚，反复踩踏他人的底线……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有几条命都不够兜住一张祸从口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