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人生若只如初见(3)
话题还是断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告诉王叔,今天我去同学家,就先不回家了。”李令余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生。
是那个翩翩的男生,嗓音也是温柔的。
“嗯。”李令余头也没抬地说。
男生走了。
“那是你哥?”叩官总算挑起了话题。
“不是。亲戚。”李令余浅浅地说,好像对这个话题感觉厌烦。
李令余翻出了那本《女性启示录》
叩官低头做题。
严峥就坐在他们两个的后面,他看见李令余,戳了戳她,“你也在这个班里吗?”
“嗯。严峥,你什么时候来的?”李令余的脸几乎一瞬间敷上了一层粉,眼睛里闪着惊喜的亮光。
“我坐你后面好久了。”严峥浓眉一扬,下面那双黑色的眼睛黑亮地像是两颗黑葡萄。
“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你。”李令余不好意思地说。
“我来得晚,位置是闻哲他们给我占着,我去跟我姑妈打了声招呼。”
李令余明白了,严峥的姑妈应该就是校长,她面上笑了一下,明白他家关系多,但是没想到覆盖这么广。
“跟长辈是要打好招呼。”李令余说,“最近怎么没见你到我家找韩立斩玩。”
严峥的浅笑的和气表情突然好像变了,虽然还是那个笑容,但却突然有了愤怒的意味,“闹了点小别扭。”
“奥,他有时候是让人头疼。”李令余说,然后看见老师过来就回过头去了。
走进来的是个脚踩细高跟的窈窕女人,一头漂亮顺滑的长发微卷着,她抱了一沓教义,走进来等教室安静了才开口说话。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张之意,大家大部分是走统考,也有两个同学是保送进来的。”
话没说完,就有人嚷着“严峥,他保送。”
张之意扫了一眼严峥,继续说,“总而言之,大家都是凭真本事。”
“我不知道你们出了社会后是什么模样,但是现在你们可以算同龄人中的翘楚。”
“所以,我希望你们以后给我的表现对得起我现在的夸奖。”
张之意踩着细高跟走下来,绕着教室边走边说,“行李大家应该都拿完了,下午军训。我没有什么讲的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自由安排。”
“自我介绍没什么用,光凭只言片语成不了朋友,所以我就略过了,你们自由交流,前后先认识一下,月考后还要重新调座位。”
张之意抑扬顿挫的脚步声突然一顿,“对了,严峥你和叩官自哀跟我出来。”
叩官自哀站起来跟在严峥身后走了出去。
班里自我交流在他们关上门以后就开始了。
严峥的同桌闻哲戳了戳李令余,“欸,李姐,你知道你同桌为什么被叫出去吗?”
“不知道。”
“总不能是他家关系比严峥大吧。”
“应该不是。”
张之意把两个人叫出来,先绕着叩官转了一圈,“没睡好?怎么一脸衰样。”
“没有,我昨天九点睡的。”叩官说。
“奥,天生就这个气质啊,头发往上掀掀,看起来精神点。”张之意说着手动帮叩官把头发掀上去,“这不也很漂亮嘛。”
张之意本想夸他帅,但是不知道最想说的却是形容女生的漂亮。
“没有。”叩官老老实实地由张之意掀着自己的头发。
严峥看着叩官的那张脸。
叩官直视着他。
“好了,我把你们叫出来呢无非就是你们保送的事情,你们呢比较有天分,化学老师指名让你们来当课代表,你们看看谁想干。”张之意顺着掀叩官头发的动作摸了把他的头。
叩官气质看起来像她弟弟,衰颓,怪可怜的。
“我得竞选班长和团委书记,我可能接不了。”严峥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野心。
“这么自信一定会选上?”张之意忍不住对严峥刮目相看,刚开始听说严副部的儿子分到自己班里,她心想是个不好搞的纨绔刺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回事,这么早就开始为以后走仕途添履历了。
“方便大学入党?”张之意问,“就算你不当团委书记也很容易选上吧,为了服人心?”
“是也不全是。”严峥说,“我不喜欢让我爸插手,那样就失去意义了。”
严峥勾唇一笑,“而且,优势在我。”
“行,这样挺好。”张之意扣着指甲上的碎钻。
叩官听着两人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讨论着与自己相去甚远的话题,感到一阵震惊。
“那叩官同学你愿意当化学课代表吗?”张之意话头一转。
“我没问题。”叩官说着看他们的神色。
张之意和严峥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从出来到谈论了那些话题后甚至显得更自然了。
没有自得炫耀,没有谨慎避讳。
要离他们远一点,尽可能别扯上关系。
这就是叩官的想法。
但是叩官自己不知道,虽然他全程几乎默不作声,低眉敛目,看起来阴郁而安静。
但是脊背挺拔,浑如竹松,不屈自傲。
张之意让叩官严峥回去了,叩官特意走在严峥前面拉开两步大的距离。
仿佛是避瘟神。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严峥早一步回到座位上然后注视着他走完剩下的路,叩官没有看他。
严峥一直注视着他微昂着脸走过那一段。
下午军训,意外很快就来了。
严峥去厕所回来晚了,照教官的规矩要被体罚。
严峥没有摆什么架子,反而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惩罚是带人俯卧撑。
严峥扫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脸死气的叩官,叩官略长的头发被压在了帽子下,在阳光下那张死气沉沉的白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即使不抿整张脸也是看起来分外薄情寡幸的模样。
“就他吧。”严峥随手一指,黑亮的眼睛看着叩官的方向。
叩官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逃避,甚至队伍里的闻哲都嚎,“严哥你为什么不叫我来。”
“你自己多么重不知道啊。”闻哲旁边的白落落明媚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嘲笑。
“那就叩官吧。你出列。”教官说。
其实教官也不明白严峥为什么非得自罚,明明只是差不多晚了两分钟,他没掐表,本来也是多放点时间给他们,怎么就来到这一步了呢。
“。。。”叩官出列,因为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干脆执行。
叩官和严峥面对面矮了严峥半个头,好在肩背挺拔,死气不至于那么压人。
叩官回避着四面八方聚拢来的视线,尤其是回避着属于严峥的,叩官一点也不想和什么家大业大的严峥搭上一点关系。
叔叔总说他不懂利用资源,妈妈说他还小,叔叔说人脉的感情学生时代积累的更深,起码要打好关系,妈妈说他得以学业为重,还是个高中生。
叩官听自己的。
严峥站在他对面,上下扫视着叩官,敏锐地感觉到叩官的不悦。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明白自己做出的决定,换闻哲坐他身上他也不是起不来,但是他在一堆人里偏偏就好像只看到了叩官,脸色白而不虚,站在那儿细长挺拔的一条。
这小子估计自己都没注意,班里的和其他班的女生每次都往他这边瞟几眼,暗送秋波算不上,但是注意是有的。
可能是出于被夺走注意的嫉妒吧,严峥想到。
“好了,开始吧,30个。”教官站在旁边说。
叩官压低了帽檐,等着严峥撑好再坐上去,两人之间没有打闹反而呈现出诡异的尴尬来。
叩官坐在严峥的后背,严峥的身形还是稳的,慢慢严峥就开始上下起伏着做起来了,叩官其实是有点害怕从严峥身上掉下来的,但是一双手蜷烂了也没往严峥身上搭。
叩官可以感觉到严峥后背隆起的肌肉虬结又平开。
他不自在地忍受着,顶着大家都目光一直忍到三十个结束就立马下来了,头也不回地入列。
严峥则是从地上慢慢起来,还跟闻哲白落落他们搭了几句话才回去。
从那次以后,叩官的话更少了。
他的世界好像还是一成不变,在外人眼里仿佛一池死水。
严峥还是老样子,受欢迎受追捧,受喜欢。
好像还跟白落落传出点绯闻。
那天晚饭期间,严峥少见的没人拥着,叩官因为大题解不出来干脆省了晚饭。
严峥瞟了他一眼往超市里去买一个面包和牛奶粥,回来放到叩官桌子上,“你怎么没有去吃晚饭?这样会得胃病。”
“谢谢,不用了。”叩官终于写出来答案,把面包推回去。
“我请你的,就当给你推荐一下了。”严峥摁住面包。
“不用,我给你钱。”叩官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是肚子确实是饿了,但是又不想占人便宜,尤其是严峥的便宜。
“啊?好,也行。”严峥明白叩官不喜欢欠人家的,于是把50块钱的饭于是把50块钱的饭说成了10块钱。
“对了,叩官你有喂猫吗?就是超市那边的猫,上次我看见一个背影特别像你。”
“不是我。”
“噢噢,应该是我看错了。”严峥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其实他没有看错,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叩官的侧脸,他蹲在地上抚摸着猫头,嘴里和小猫说着话,然后把兜里的猫粮掏出来,用废卷子垫着喂猫。
严峥不知道为什么叩官会隐瞒,这明明是一个有利于他形象的好事。
可能只是以为自己也喂猫不想碰到吧。
叩官没有疑心,把钱转过去。
拆开包装纸,就闻到一股麦香味,是一种独属于面包的香气。
下午傍晚的教室里,叩官和严峥嚼着同样的面包,喝着同样的牛奶粥。
彼此无言,只有窗外的麻雀跳着鸣叫个不停。
叩官那时候觉得严峥脱去那些权力关系也不是那么可怕。
严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暖橙色夕阳撒在教室里,撒在叩官身上。
叩官吃着面包喝着粥,纤细的脖颈,清瘦的侧脸和脊背。
他第一次觉得阳光也是一种玷污。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种感觉,无关感情,是少年对于美的欣赏,就像人类欣名家名画一样。
但是严峥又默默从京东上买了两包猫粮,准备下次也要喂猫。
军训,月考。
两件事竟然很快就结束了。
成绩也新鲜出炉,开始自由选位置。
到最后归来归去,叩官还是和李令余又成了同桌。
当李令余在课间又翻出上野千鹤子的书的时候,叩官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李令余,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李令余没有说话,心脏如同巨鼓擂动,手指蜷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李令余在接触到女权之后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不认为女权有什么诟病之处,但是可能青春期的男生就是这样,他们认为女权就是打到压迫男人,甚至敏感的神经会促使他们阴阳怪气地嘲笑。
李令余不想说是的,因为上一次她说是的后被人孤立嘲笑。
但是或许是出于对这个高冷男生当初搬行李的信任,亦或是死不悔改,她犹豫良久后说道,“是的。”
眼睛直视着叩官。
手指微微地颤抖。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