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你可以娶我吗

谨言八岁被领养那年，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漂亮得令人惊叹和自卑的姐姐。

听院长说，她自出生就被丢到福利院附近的垃圾桶里，饿得不停地哭着，后来还是好心的环卫工人清理垃圾时发现了她，把她送到了这里。

市里经济条件很好，可这所福利院条件却不怎么样，稍微好一点的吃食都被年纪稍长一些的男生抢去了，他们总是欺负她，因着个头比较大，吃饭时总是抢在她前面，形成一道人墙，她默然站在人墙外，一声不吭，没有人注意到她。

留给她的只剩下残羹剩饭。

她常常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用指甲在地砖上划来划去，试图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稍长大一些，偶尔听说院里来了什么人，她不懂这些，只知道每到这时候，院长都会把她赶到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里藏着。

院里又来人了。

谨言只看了一眼院长的表情，就识趣地挪到那个熟悉的位置，继续啃她的馒头。

又冷又硬，已经隔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一个世纪，她听到一串“嗒嗒”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时间的远去，渐渐靠近了她。

一双漂亮的高跟鞋硬生生挤进了她的视线。

她仿佛嗅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木质香气。

谨言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把那剩下的一半馒头藏进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布料里面。

她捂着那个地方，胆怯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了一片幽深的纯黑色银河。

也就在此时，她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也就此乱了节奏。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看上去也不过才20出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几缕碎发垂落眉间，她穿着她从未见过的高档服装，上面镶嵌着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上去衿贵又高雅，她肤色白皙，身形高挑又显得纤瘦，有着一对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微微弯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年轻女人的唇色浅淡，她笑起来，露出了一对浅浅的酒窝。

“小朋友，我没有要抢你的馒头。”

女人的嗓音温润清亮，谨言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紧张地眨眨眼睛，怯生生叫了一声：“姐姐。”

“嗯？”听到这个称呼，女人笑意更深，愉悦地应了一声，她缓缓蹲下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轻轻开口：“把手伸出来。”

谨言立马乖乖伸手，又怕掌心出汗，在衣服上抹了一把，才再次摊开手掌。

那颗奶糖稳稳地落在了她小小的掌心。

“别嫌弃，姐姐出门只带了一颗糖。”

谨言垂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颗糖。

见小姑娘不说话，女人以为她不喜欢，便敛起笑意，极认真地小声说：“我以为你们小孩都喜欢吃糖的。”

谨言收下了它。

她抬头看向年轻女人，眼中是星星点点的泪光。

“姐姐。”谨言再次这样唤她。

“怎么了？”

“你可以娶我吗？”小姑娘说着，羞红了脸，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半块馒头，把它捧在手心里，给女人看，却不敢直视她，“我请你吃馒头！”

年轻女人被这半块馒头占据了视线，怔愣片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也许在小姑娘心里，一块馒头就是她的全部。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女人最终扯动唇角，眼尾漾起柔和的笑意，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戏谑地反问：“那，这是你的嫁妆吗？”

谨言睁大了眼睛，女人便猜到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嫁妆”。

然而，她却点头，目光坚定又充满童真：“是啊。”

年轻女人又盯着她看了一会，怕她这么捧着馒头，手臂会发酸，就接过了它，慢条斯理地问了句：“小朋友，你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谨言回答得很干脆直接，毫不犹豫。

年轻女人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眼神好笑又不失正经。

“好好好，我娶你。”

谨言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

女人终于起身，看向另一个方向，微微抬高了些音量：“妈，你过来一下。”

那边应了一声，声音挺小，似乎还不算近。

没过一会，两个中年模样的妇女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一身贵妇打扮，保养得很好，分不清是多大年纪，她仪态端庄，俨然一副大家闺秀出身的模样。

这个贵妇模样的女人就是苏兰，是名门出身，从名校毕业后，和一个家庭同样富裕的商人情投意合，结了婚，生下了顾屿这个女儿，一家子其乐融融，可惜好景不长，小顾屿刚刚过了十岁生日，生父就出了车祸，撒手人寰，原本就不热闹的家失去了一分子，变得更加冷清。

于是苏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她去福利院救济一下那里的孩子们，同时也商议好，遇到合适的孩子就带回家里养，也算是给家里添了一分子。

“阿雨，是看上哪个孩子了吗？”苏兰这么问着，目光落在顾屿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看着不大，小小的一只，即使衣服脏兮兮的，满是污垢，她的脸却干干净净，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这才多大，已经见了雏形。

她只看了不过一眼，就露出了爱怜的神色。

顾屿点头：“我们领养她吧。”

“不行！”

一旁的院长突然开口。

不止是苏兰，顾屿也侧目看向她。

只有谨言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看不清楚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是个灾星。”院长本意是不想让福利院断了经济来源，可这也不能说出口，她后知后觉自己说话过于突兀，便找借口补救，“她打出生就在垃圾桶里，还是被环卫大爷送到这的，谁知道她爹她妈是不是害了什么怪病，说不定还会……”

顾屿微微蹙眉。

“行了。”苏兰打断她，有些不悦，她挥挥手说：“这孩子我要了。”

走流程办理手续时，顾屿扭头问小姑娘：“你有名字吗？”

谨言茫然地摇头。

顾屿沉思了一会儿，眼眸忽地弯成月牙，“为人处世者，须谨言慎行。”

“这样，你就叫谨言吧。”

jinyan……

谨言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认真地点头，尽管不知道是哪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