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再见竟成八姨太
六月的上海,华灯初上,汇中饭店颇为热闹。
这场庆功宴办得很盛大,总司令带着手底下一派嫡系司令莅临饭店,觥筹交错间,往来的宾客非富即贵。
沈佑民忙着在男人堆里应酬,那些受了冷落的美妇们开始了女人的修罗场。
陆羽伶一袭修身的水蓝色旗袍,低调中不失风情,衬得她曲线曼妙。
她慵懒地靠在红木椅上,纤纤玉指捻起一块桂花糕欲往红唇里送。
「我说他八姨太啊,这种场合还吃独食,你眼里有我这个大姐吗?」
陆羽伶光听这公鸭嗓,不抬头也知道又是大太太准备教她做人。
索性她早就习惯大太太碎嘴子似的没事找事,反正掀不起波浪。
干脆学起她说话:
「我说他大太太啊,你的旗袍都快开线了出门前没照镜子吗?」
陆羽伶白眼一翻,被一旁的三姨太尽收眼底。
一双柔荑小手轻抚上陆羽伶的手背,温柔的眼神对上她的视线,瞬间气消了许多。
正巧过来几位军官的家眷,和她们热情地攀谈起来,大太太挪了挪肥臀,无暇理会陆羽伶。
陆羽伶站起身拂了拂旗袍裙摆,腰肢款摆地往香槟架走去,准备小酌一杯打发这无趣的夜晚,
沈佑民见她往这个方向来,同时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记者,临时起意将左手抽出口袋,一把捞过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的胸膛带。
陆羽伶没有心理准备,受了惊吓似地瞪了一眼沈佑民,他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旁人寒暄。
对于沈佑民这样的越界行为,她下意识就想掰开他搭在腰上的手。
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沈佑民:
「沈司令,对外“营业”可是要额外付费的,下个月保护费减半?」
「陆羽伶,你试试呢?听说松井泽过段时间还会返沪,上头给他什么任命,我还在打听。」
「你!...算了,当我没说。」
该死,明明回国之前找沈佑民副官打听到了那个日本人回国的消息。
陆羽伶正欲抬手,却被不远处的傻瓜机闪光灯晃了一下眼。
「沈司令,这就是传闻中的八姨太吗?」
「听说您花重金送她留洋了一段时间,这气质果然与众不同。」
报社记者手里举着葛莱菲Graflex,谄媚地给他们拍了张合影。
陆羽伶在心里冷哼一声,确实花重金了,不过花的可都是她自己的钱,实打实的,她的钱!
当初她人刚到法国就被两个流浪汉抢走了身上的法币,异国他乡别提有多辛酸。
路人的见怪不怪和冷眼旁观,她还历历在目。
幸好认识了她,在陆羽伶最无助的时候。
人群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勾勾手示意她起身。
她顺着那双手往上望,那张脸棱角分明,细碎的刘海盖住她的眉骨,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你坐在地上哭也不是办法,最重要的是……」
那个人双唇轻启,唇畔淡勾,皓齿如雪,吐出来的话却没有温情,
「走出国门,你得要点脸面吧,快起来。」
想到这,陆羽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佑民见她出神,左手肘顶了顶她的胳膊,低声戏谑道:
「诶,你认识白家的新当家人?我这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这人可盯着你看半天了。」
陆羽伶一脸茫然地抬头问道:
「白家?哪呢?」
白家?记忆中好像没有和白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喏,你的十点钟方向,那个穿蓝黑色马褂的。」
只是一眼,陆羽伶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她大气不敢出,只听得到她那不平静的心跳声。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家...纺织第一家的白氏家族?可人人都说白家只有一个独子,独子不是男人吗?
那人也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也许有过震惊和意外,但等到陆羽伶注意到她时,只剩下冷漠和疏离。
陆羽伶眼帘微颤,低声呢喃着:「小白。」
沈佑民没听清,弯腰侧耳倾听:「谁?」
「关你屁事。」
陆羽伶见白枳奕转身要走,她不耐烦地推开挡道的沈佑民,往角落的方向一路小跑。
「小白,小白,你等等我!」
陆羽伶突然恨这旗袍太过修身,足下的高跟皮鞋也不肯让她失了体面,要不是白枳奕突然停下脚步,陆羽伶多半是追不上她。
「有何贵干,八姨太。」
白枳奕冷着脸,转身扶住撞上她后背的陆羽伶,待她站稳后,自己后退了一步,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
几个月不见,她竟然成了别人的八姨太!
原本白枳奕是代替生病的父亲出席沈佑民的庆功宴,没成想在这遇到了她。
白枳奕从那些记者口中得知她是沈佑民最疼爱的八姨太,他敢在自己羽翼尚未丰满时从日本人手里抢走她,甚至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花费人力财力送她去法国,只为圆她一个浪漫的留洋梦。
呵,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骗她。
什么出来长见识,刚到就被抢,孤苦伶仃睡桥洞,这些卖惨都是假的!
亏她当初还因为自己不能陪陆羽伶回国而愧疚得夜夜睡不好,望穿秋水似的数着回国的日子还剩几天。
白枳奕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在听到那些八卦时,她还只是气陆羽伶骗了她,可在看到陆羽伶被沈佑民揽进怀里时,她的心如坠冰窟,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所以她下意识想逃,干脆眼不见为净,反正白家的贺礼也送到了。
「小白,你听我说,虽然我是八姨太,但我和沈司令不是那种关系!」
陆羽伶急得差点嘴瓢,生怕白枳奕听不懂,她再次开口想解释却被对方打断。
「八姨太请自重,我叫白枳奕,你可以叫我白小姐,白掌柜,白老板,哪怕叫我白裁缝也可以,但请不要自来熟,我们没有那么熟。」
她一副“我跟你不熟”的表情,陆羽伶急得差点哭出来。
「小白,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个挂名的八姨太,我...」
「好了,我不想听,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旧相识而已,你跟我解释那么多干嘛?」
陆羽伶一时语塞,心脏隐隐地收紧了一些,让她差点喘不上气。
是啊,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说,她们只是旧相识罢了。
白枳奕见她低垂着眉眼,隐隐有种落寞感,又突然心疼起来,自己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感,正如她们初次见面时她的样子,
那天她身上穿着白家当季新款西式连衣裙,却狼狈得像一只流落在外的娇贵的猫,在原地茫然失措。
也正是她这身行头,才让白枳奕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法国的街头每天都会上演抢劫案,别说路人了,连白枳奕都见怪不怪。
只有陆羽伶这种刚到法国没几天的人,才会缺乏防范意识。
此刻,陆羽伶轻咬着下唇,那双红唇被勾勒出完美的唇形,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白枳奕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转移话题道:
「你,最近过得好吗?」
陆羽伶幽幽地抬眼望她,摇摇头,语气哀怨:
「不好,一点都不好。」
白枳奕无奈地叹口气,又上下扫了陆羽伶几眼,酸酸地开口:
「刚才我看你在里面摇曳生姿,可不像是过不好的样子。」
其实是因为她今天很美,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都是我在人前装的,明面上我总归是八姨太,要是焉了吧唧的,外人指不定怎么说。传到沈司令耳朵里,他丢了面子,我在沈府的日子可就如履薄冰了。」
说罢,她还作势小声啜泣起来,企图勾起白枳奕的恻隐之心。
说是这么说,沈佑民可不敢真拿她怎么办,也就是他前阵子立了功现在升了职,在这之前,沈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可都是靠她娘家养着。
「知道了,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
白枳奕看穿了陆羽伶的小心思,好气又好笑,她有时是挺傻,可也不会真傻到让自己吃大亏,更不可能当深闺怨妇。
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陆羽伶不想说,她也不好逼问。
「小白,这话我可没有骗你啊。」
陆羽伶又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态,悄悄上前一步,小手轻轻扯着她的衣角,小幅度地左右晃动着,
「骗你我是小狗。」
纵使白枳奕心里有很多不满,眼下面对陆羽伶的示弱也无计可施。
偌大的会客厅,突然灯光一暗,几秒钟后顶上几盏射灯投下霓虹灯光,绚丽而迷幻。
歌伶甜润的嗓子唱着“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歌声婉转勾人,男人们转身邀请女伴起身跳舞。
沈佑民见陆羽伶不在身边,他的目光自觉地搜寻着三姨太,她还是清冷如高岭之花,双目对视不到两秒,她就移开了视线。
倒是大太太兴奋地提起裙摆朝他走去,不由分说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用敦实的身材挡住了沈佑民的视线。
陆羽伶看着他们笨拙的舞步,脑中浮现当初白枳奕教自己探戈的画面,那么张扬随性的舞蹈,她第一次接触就爱上了。
白枳奕扭头看着陆羽伶,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自己也没忍住跟着嘴角上扬,她大概是想起她们在法国跳舞的时光吧。
「你的旗袍...」
「我的旗袍...」
她们默契地相视一笑,陆羽伶先开了口。
「很可惜,下次吧。」
白枳奕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修长的右手中指轻推了一下滑到鼻梁中间的细边框眼镜,腕表的时针指向22点,她该走了。
白老爷子年事已高,近两年身体欠佳,这才催着白枳奕学成回国接管家族生意。
陆羽伶送她到门口,白家的车子早已候着,管家见白枳奕出来,毕恭毕敬地请她上车。
白枳奕上车后,摇下车窗,挥手催促她赶紧回去。
忽冷忽热的六月,入夜后仍有些寒意。
陆羽伶没来得及披上流苏披肩,光洁的手臂毫无防备地裸露在冷空气中,
白枳奕看不得她怀抱双臂在门口受冷风吹,非要看着她先进去,自己才肯离开。
陆羽伶拗不过她,假装往里走,待白家的车子开出几米后,她又跳出来目送白枳奕。
白枳奕从后视镜中看到陆羽伶,站在门口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直到车子驶进路口转角,她们再也看不到对方。
这么久没见,她还是一样的不听劝,白枳奕被气笑了,可心里却在窃喜。
管家吴叔转过头,欲言又止地询问白枳奕,
「小少爷,你和沈司令的八姨太很熟吗?」
白枳奕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却一览无遗,
「嗯,算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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