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非留下不可

陆羽伶不会法语也不会英语，但有那么点绘画天赋，愣是靠着开朗的性格，外加手语、画画，勉强可以和房东老太太简单交流了。

她从老太太那打听到旅馆往南方向有个集市，那里或许有她需要的颜料和手工品，但这么大的集市一周只有一次。

也是她运气够好，赶上了周六集市。

陆羽伶起了个早，把集市逛了个遍，才买到画笔、海娜膏以及装饰品。

这样一次采购，几乎就把200法币花完了。

那天晚上，陆羽伶缠着白枳奕半天也没借到钱，干脆放她回学校了。

白枳奕走之前，在老太太耳边碎碎念了什么她听不懂。

好在这位法国老太太看着陆羽伶格外亲，因自己孙女和陆羽伶年纪相仿，如今在海外求学，一年也见不到两次面，她难免对陆羽伶也多了些亲近之意。

不仅免收了陆羽伶接下去一段时间的住宿费，还带上她一起吃饭，饭钱是一顿顿省下来了，要不200法币也不够她采购小摊材料。

「Ling，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老太太闻到厨房飘来的肉香味，拄着拐杖边走边问。

「珍妮，等等你就知道了。」

陆羽伶没停下揉面的手，笑着对站在红烧肉面前的老太太说道。

炖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地文火炖了一个小时，直炖出了油脂香，这样咬上一口，三分肥的肥肉入口即化，七分瘦的瘦肉失去塞牙的纤维感，口感中和，回味无穷。

她没好意思在这白吃白住着，手上还剩了几十法币，分别买了点牛肉、沙瓤番茄、鸡蛋、高筋面粉和猪肉。

老太太得知陆羽伶是中国人，便通过会些中文的丈夫在中间做翻译，传达了有机会愿意尝试一下中华美食的意愿。

于是，陆羽伶趁着这次赶集，不仅在亚洲商贩手里买到了自己摆摊要用到的材料，还买到了些巴黎没有的佐料，打算给房东夫妇做一顿中餐。

Martin夫妇爱吃牛肉，苦于厨艺不精，只会用黄油、洋葱和红酒煎牛排。

这次，她就打算做一道小炒牛肉。

陆羽伶担心他们吃不惯香芹、香菜和姜丝的味道，配菜保留了紫洋葱，另外加了些青红椒作为点缀，色香味俱全。

二十分钟后，厨房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Martin夫妇分别站在陆羽伶左右两边，好奇地看着她把剁碎的红烧肉和青椒混合着塞进酥脆的馍馍中间。

「Ling，这就是肉夹馍？」

Leon曾听中国学生说起过这样一道地方美食，他一直想象不出来这会是怎样一种味道，直到自己从陆羽伶手里接过这个现做的肉夹馍，第一口还咬得很小心，第二口、第三口……很快一个肉夹馍就进了肚子。

怪不得那帮中国学生心心念念着中餐，它虽比不上法国菜精致，却准确抓住了你的味蕾，让你不得不承认它比你还要了解你的胃。

今晚的餐桌上，罕见地出现了白面馒头、肉夹馍这样的主食。

陆羽伶热情地向Martin夫妇讲解白面馒头的几种吃法。

她先拿起一个馒头掰两半，热气和麦香味直扑鼻，右手拿起桌上的汤勺舀了一勺盘中裹了洋葱和青红椒的牛肉，直到馒头被塞满，这样的做法神似刚才的肉夹馍。

「马丁先生，馒头不要全掰开，像这样就可以吃了。」

她将手上这个成品递给珍妮，老太太逐渐接受了这种新奇的吃法。

但最让Martin夫妇惊喜的还属那道“国民菜”——西红柿炒蛋。

这也是陆羽伶最拿手的菜之一，以往她总是将它作为米饭和粉面的浇头，所以习惯将西红柿炒至出沙，待金黄蓬松的炒鸡蛋下锅后，红红沙沙的西红柿汁沸腾着包裹住鸡蛋，炒鸡蛋的油香也毫不吝啬地分给西红柿汁，起锅前那一点点水淀粉让汤汁更浓稠，细碎的葱花被热气激发出香味。

「Ling，下次还能做这样的中餐吗？我们愿意付钱。」

Martin夫妇吃饱喝足后，对视了一眼，期待地看着陆羽伶。

「当然可以，但是不许给我钱，我受了你们那么多照顾，再不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可不好意思住着了。」

陆羽伶说的都是心里话，异国他乡能遇到这些善良的人，是她运气好。

等她过几天赚了钱，再找机会把钱还给白枳奕吧。

「Ling，你想在ASMED附近卖配饰的事情，我和Leon说过了，他建议你下午3点去比较好。」

Leon点了点头，对陆羽伶解释道：

「理论上学校附近是不允许有这种小贩，但你很幸运，最近学校在办设计展，校方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以趁学生下午课少的时候，在附近售卖你的手工品。」

「太好了，谢谢您。」

第二天一早，陆羽伶吃过早饭，先在花圃里和老太太除完草，又跟着老太太学了几句实用法语——

Salut，你好

Merci，谢谢

C''estdéjàbonmarché，这已经很便宜了

最后一句是陆羽伶要求学的，老太太只教了她三遍，她就记住了。

最近是旅游淡季，旅馆除了她，几乎没几个背包客，她才得闲做自己的事。

老太太给她从仓库里找来一辆推车，说是之前一对背包客情侣留下的，要是她用得上，就用来装染料和饰品吧。

陆羽伶用手头少量的沉香木珠子和红珊瑚、蜜蜡用络绳串成可绕手腕三四圈的手串，这种精致的款式更适合女生戴。

又用剩下的红酸枝珠子做了几条戴一圈的手串，要是有男生光顾，陆羽伶就向他们推销这款。

那天集市上一匹黑色丝绸吸引了陆羽伶的注意力，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中国商贩裁了三米卖给她，

「谢谢老板，下周集市我还找你买！」

明明她心里也没底，自己能不能顺利待到下周，但商人的习性已根深蒂固。

眼前这块丝绸被她做成三条腰封，两边起了如小浪花般的褶子，它像一颗黑珍珠散发着圆润的质感。

推车铺上一块浅色棉麻布，又放了几朵花作为装饰，陆羽伶把成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ASMED学生的注意。

先是一位英国的女学生过来试戴了推车上的手串，她嘴里叽里呱啦对过来的同伴说着什么，陆羽伶一头雾水。

但从她兴奋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这些手工品很感兴趣，陆羽伶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脸上堆着笑陪她们试戴了一圈手工品。

十分钟过去，她们还是没有购买的意愿，而是拿起其中一条腰封比了个“10”，

陆羽伶以为她们在砍价，一条腰封卖10法币她得亏大发，

她脸上露出抱歉的笑，有些磕巴道：

「C''estdéjàbonmarché」

俩英国女生对视了一眼，对陆羽伶摇摇头，解释她们想要10条。

双方交流困难，陆羽伶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左顾右盼时隐约瞥见熟悉的人影，那人好像是白枳奕，她今天穿着白色衬衫，特别显眼。

陆羽伶大喊了一声：

「白...白枳奕！」

那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这下陆羽伶更确定了她就是白枳奕，她快步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你帮我个忙，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白枳奕心里暗骂道，怎么她还没走。

这几天没接到房东老太太的电话，她以为陆羽伶真走了，没想到闷声干大事。

她转过身，故作诧异地先问陆羽伶：

「你不是回国了吗？」

「不说这些，你先帮我翻译一下她们说什么。」

陆羽伶喘着气，拉着白枳奕的手边走边对她解释，自己这几天在旅馆都干了些什么，眼前这辆小推车上的东西，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白枳奕被她软软的手牵着，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明明她看着不胖，手的触感却肉肉的，很是舒服，于是洁癖的她也没把手抽回，任由她就这么牵着到了推车前，被松开手的那一刻，竟还有些不舍温润触感。

陆羽伶生怕这单飞了，有些心急地催促着让白枳奕问她们是不是想要买真丝腰封。

白枳奕嘴上嫌弃，心里却也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几句交谈，白枳奕发现她们对价格不在乎，只在乎陆羽伶是否能在一周内给她们准备10条这样的腰封。

现在只需要让陆羽伶开个合适的价格，再给个确定的工期，这单肯定能成。

她转头看着比她矮了几公分的陆羽伶，此刻仰着脸，那副傻愣愣又急切的表情有点可爱，她突然想作弄一下陆羽伶，面露难色道：

「她们还是觉得10法币太贵了。」

「可是我成本就不止10法币了。」

「也许老外不识货吧，她们说这种品质的要不了这么贵。」

陆羽伶急得凑到白枳奕耳边，嘟囔了一句，

「我不骗你，成本真的很高！」

明明那两个英国女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还是不敢大方讨论采购价。

万一真是她在集市被其他商贩宰了呢。

「……我花了50法币的！」

白枳奕抿了抿嘴唇，强忍着笑意，托着腮沉声问她：

「那...你原本打算卖多少钱？」

「一条30，两条50。」

「十条呢？」

陆羽伶歪头思考，她还真没想过十条该卖多少钱比较合理。

「十条2...200？」

「成交！限你一周内交货，这200就当你还我借你的钱了。」

白枳奕哈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看到陆羽伶恨恨地盯着她，那副想锤她几拳又怕吓跑客户的表情，她心里简直不要太爽，一扫心里的阴霾。

「她们根本没有还价对不对？」

「想知道吗？那就付我10法币翻译费我告诉你呀？」

陆羽伶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看着白枳奕满面春风地和她们谈着这笔买卖，

拿出纸笔留下一些信息给对方后，几张钞票就到了她手上。

十分钟前，她还是小老板，十分钟后，她成了被压榨的女工。

待她们走远后，陆羽伶走到白枳奕面前，头也不抬，杏眼圆瞪，带着怒气质问：

「说好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呢？」

「我是不是借过你200？」

「……」

「一周之内，再出七条腰封，应该没问题吧？」

白枳奕自家就是做服装生意的，刚才她简单看了一眼那条腰封，工艺不复杂，交货时间还是挺充裕的。

「……没问题。」

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一分钱都没赚到，还要花时间赶工，要是其他饰品卖不出去，她真的只剩回国这条路了。

也好，人情和欠债都还清了，她不欠白枳奕什么了！

白枳奕见她美目嗪泪，不敢再逗她了，把刚才收到的定金交到她手上，

「跟你开玩笑的，这200你收着，等交货那天，她们还会再付你200。」

这下陆羽伶哭得更凶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白枳奕以为自己的玩笑开大了，手足无措地直接上手给她擦眼泪，被她一把拍掉，

「你手洗没洗过就摸我脸。」

「刚才牵过你手了确实不干净。」

陆羽伶又气又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看着楚楚动人，

「这些真丝面料是我在周六集市上买的，我现在买不到了，怎么出啊。」

她一边高兴自己挣到了“第一桶金”，一边想到实际情况，心里不免担心。

白枳奕修的就是服装设计，在当地也算是有一些资源，她安慰陆羽伶：

「放心，这事交给我，我带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