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逆旅

谢寒璧如今身虚体弱，可经不起他这么一推，立即就像棉花一样，啪嗒一下，跌倒在黄土堆里，沾染上一身脏土。

这一声“啪嗒”正正好敲在褚渊心口，褚渊傻眼了，唇角狂拽炫酷的讥笑刚扯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吐出几个扬眉吐气的字眼来挣挣面子，低头就对上谢寒璧幽幽投过来的视线。

褚渊立马老实，嘴巴一闭，偃旗息鼓。

“要、要不要我扶你起来？”褚渊干巴巴的伸出一只手，伸到一半察觉不对，又缩回去伸出来两只，目光诚恳。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衣服上又染了灰，素来爱洁的谢寒璧这下砍死褚渊的心都有了，一双爪子巴巴的伸到面前来，谢寒璧干脆利落的无视之，呼唤牛二黄：“牛道友，劳烦扶我一把。”

牛二黄战战兢兢横插到两人中间，在褚渊能吃人的瞪视下，哆嗦着手扶起地上的仙君，牛二黄小心瞥了褚渊一眼，不知怎的，甫一对上这位……黑蛇道友，他整头牛就没来由的害怕。

这点害怕在褚渊挤上牛车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姑奶奶欸！”

牛二黄“哞”的一声惊叫，撒开蹄子就跑，边跑边害怕的甩尾巴，好像这样做就能把牛车上的褚渊甩下去似的。

谢寒璧刚坐到车上，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喘，冷不防身边坐下个人。

褚渊把那块鎏金面具又重新扣回脸上，只露出一双金眸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寒璧，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披着。”

褚渊脱下外套丢到谢寒璧头顶，把人盖了个严实，谢寒璧剥下衣服：“道友这是？”

装！还装呢！那我就再陪你装一会。

褚渊侧着脸解释：“你身上太脏，我看着碍眼。”

他此时倒不再一口一个恩公的喊，态度冷漠极了，简直和刚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但是梗着脖子，怎么看怎么像狡辩。

“要是不想要，”褚渊指尖烦躁的敲着牛车栏板，威胁，“你也可以扔掉试试。”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谢寒璧想要扔掉那件外袍的动作一顿，展开默默披上。

褚渊觑一眼他的动作，敲栏板的力道松快了点，好心情的哼起了歌。

“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褚渊道，“我姓谢，单名一个宁字，道友贵姓？”

当今魔域域主褚渊，字宁，号无垢，世称无垢尊。这还是当初他为他取的字号。

谢寒璧答的自然：“在下徐之遥。”

谢寒璧不敢确定褚渊能否认出他的身份，他如今的形貌虽然与之前截然不同，但倘若褚渊真真为他集魂，又有百川魂鸟在，认出他的神魂，进而认出他，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褚渊如今的作为，又不像是能认出他的模样。

这不是坏事。至少对于现在的修真界来说，认为“谢寒璧”死了，总比知道他还活着要好。

褚渊想的则是，如果谢寒璧不想承认，他也就没有强迫他的必要。左右他等得起，百年，千年，只要人回来了，一切都是有盼头的。大不了他就缠着他，褚渊美滋滋的想，总有一天能把人拐回去。

于是，两人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你不说我也不说，一同安静的往天师府去。

要说谢寒璧现在对什么事最心焦，那必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丢掉褚渊这件事，奈何对方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车板上，怎么撕都撕不下去。

悬在脑袋顶上的这把铡刀拨不开，谢寒璧于是分外忧伤，感慨自己生途坎坷。

“仙君。”牛二黄好奇的探过个牛脑袋，看着谢寒璧在地上铺上一件破衣，摆上符篆，做售卖状，当即兴奋道：“仙君可是要售卖符篆？这个俺熟！不如让俺来帮忙吧，想当初……”

谢寒璧见他又要提起他那位旧主人，连忙打岔止住话题：“那就劳烦牛道友帮忙吆喝两声。”

“仙君放心交给俺！”牛二黄拍着胸脯打包票。

担心谢寒璧半道把他扔了，褚渊的屁股还粘在牛车上不肯起来，褚渊新奇的盯着谢寒璧摆弄了一阵，待对方视线看过来，又马上板起脸做不屑状，啃了口手里的地瓜，点评：“真是穷酸，你莫不是连行途的路费都拿不出来？”

本来是有的。谢寒璧从褚渊手上那半块烤地瓜上收回视线。徐之遥虽然穷，但也不至于出远门还不带够钱，他虽然因受伤无法辟谷，牛二黄也需要进食，但两人的伙食费加起来，也不至于不够用。

所以问题只能出在某个死皮赖脸跟上来还光吃不干的人身上。

谢寒璧问他：“谢道友，烤地瓜好吃吗？”

褚渊认真回味了一番：“尚可。”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涨红了脸不可思议：“你嫌我吃得多？”

谢寒璧不置可否，转头去看牛二黄吆喝。

褚渊生气了，悲愤了，两三口咬干净地瓜，从牛车上跳下来就要去证明自己。

“不就是几两路费么？拿着！”褚渊从他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上拽下来几根链子塞到谢寒璧手里，“等我回去一趟，给你搬金山银山过来。”

褚渊一走，谢寒璧颠了颠手里那把链子：“不用吆喝了，牛道友。当了这几根链子，我们马上就走。”

“仙君，这是谢道友的东西。”牛二黄对于褚渊，是很有些惧怕在身上的，此时站在当铺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绞手立着活像根柱子。

谢寒璧只好道：“那等我当了这些，再出来找你。”

牛二黄“诶诶”点头，正当此时，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斜对过扑来个杏眼桃腮的小美人儿，穿一身台州客弟子服，两只眼睛晶亮的盯着谢寒璧，眼瞅着就要抱到他身上。

人是美的，娇俏可人，可惜谢寒璧未曾见过这人，徐之遥的记忆里也没有，是以，谢寒璧稍稍移脚，江皎皎刹车不行，差点摔个大马趴，好险抱着旁边的柱子停下来。

“大师兄~”江皎皎嘟嘴不满，“你好歹扶一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