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葬礼

褚渊刚动动嘴，行止剑已飞进太师府的地界，自下而上传来一声厉喝，一白衣小修站在地上高喊，眉毛倒竖：“站住！天师府首座羽化，全城一月内禁止御物飞行！谁允许你们御剑的？”

好事被打断，褚渊“呵”了一声，想他堂堂魔域域主，百年来修真界从未有人敢冲他大呼小叫，更何况一小小道修，当即划出丝灵气就要给白衣小修一点教训。

谢寒璧拍掉了他的爪子。

褚渊不满：“喂，他刚刚在冲我大呼小叫。”

被白衣小修一打岔，谢寒璧已经从方才褚渊的惊世骇言中抽出神来，然而此时一阵及其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结合白衣小修刚才所说，谢寒璧心头难得掀起风浪。

“谢道友，如今的天师府首座是何人？”

褚渊略一思索：“天机何弃逐。”

便见谢寒璧眸光冷凝些许，一向沉稳的气息甚至划破出思缕裂痕。

谢寒璧道：“谢道友，往下靠靠，我有事要问他。”

褚渊扫他一眼，忽地闭了嘴，一言不发收回剑，两人落到地上。

离的近了，谢寒璧才看清楚，那小修身上的白衣，原是一身孝服，再看天师府内满城尽白，人人身披孝服，垂挂白绫魂幡，阵阵哀戚之声可比城上阴云。

谢寒璧问：“你说，这是何人羽化？”

白衣小修诧异的看他一眼：“天师府首座何弃逐。”

“天机何弃逐新丧，七日回魂入土。”

天机何弃逐新丧，七日回魂入土……

思绪似乎漂荡到百年前，那时他初征魔域，落梅轩内，何弃逐披着满肩风雪前来送他。

“踏月君，小道这一生算无遗策，只此一次，”粉袍广袖的道士伸出根手指吊儿郎当摇晃着，眼若含花，妖极美极，他的声音突然郑重了点，“只此一次，我希望这一卦不准。”

“最好是如黄口小儿随手涂鸦，彻底碎成个五六七八瓣才好！”

“来来来，倘若梁安不掩月，你我还聚于这落梅轩内，扫塌煮酒，岂不快哉！倘若苍天当真嫉恨英才，小道我便是豁出这半条命去，为你踏月君博个一线生机，又有何妨？”

当初两厢对坐，洒脱恣肆，问天命为何物？谁又能想到，最后落梅轩的红梅，还是开在了梁安亭。

谢寒璧沉沉合眼，脚下颤了颤，褚渊赶紧扶住他。

一辆灵车缓缓从天师府内推出，穿过城门，碾过满地纸钱，那纸钱又忽而随着风飘摇而落，淅沥如雨，淋透灵车旁扶棺弟子鼓胀的袖袍和低垂的眉眼。

“含灵。”为首的弟子一身孝白，暮霭沉沉的双眼扫视过来。眼底青黑，身形宛若一截枯木，飘飘荡荡。

方才与他们说话的白衣小修看到此人，忙唤一声“师叔”，躬身作揖。

“今日首座下葬，你不去城门前守着，在这里是与何人交谈？”

“回师叔，”含灵苦了一张脸，暗道要遭，“弟子见此二人御剑途径天师府，特此赶来提醒，并非有意离开。”

“那人叫梅不落，何弃逐座下大弟子。”

褚渊安安分分扶着谢寒璧手臂，贴心传递消息，但一个天师府大抵是没有什么值得他特地留意的地方，因此，哪怕褚渊把脑子里刨了个干净，也只倒出来这三瓜俩枣，至于梅不落字什么号什么，今年贵庚是否有了娃，这些还不配占用魔尊宝贵的脑子。

梅不落是个严肃古板的中年，大概是筑基太晚，形貌尚且来不及保持在年轻时那会儿，因此，跟他吊儿郎当骚包至极的师父何弃逐相比，那是没有可比性的。

梅不落用他老学究的脸面向两个违规御剑的人，点一点头，歉意道：“今日天师府不便迎客，若两位是特地赶来的，辛苦两位在城外客栈先歇个脚。无论何事，都要先等我师尊安稳下葬再说。”

梅不落挥一挥手，示意推车弟子继续走，含灵瞪了他俩一眼，急急忙忙往城门那边去。

“道长且慢。”谢寒璧喊住梅不落，道：“实不相瞒，我与天机尊乃是旧友，此番特来探望，却惊闻旧友噩耗，悲痛万分，只求能随道长一起，为天机尊扶灵。”

“旧友？”梅不落道，“师尊羽化前确实提到过一人，道友可知密言？”

谢寒璧道：“梅。”

梅不落表情忽而认真了点，上下打量他一番，追问：“哪个‘mei’？”

“红梅细雪，扫塌煮酒。”

听到这话，梅不落直愣愣的看着谢寒璧，好一会，才恍惚似的：“既是旧友，那就跟上来吧。”

褚渊松开扶着谢寒璧的手，遥遥落在后面，待何弃逐棺木下葬，他才扯下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深思熟虑过后问谢寒璧：“你要不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褚渊说，难得认真了点：“我没什么急事，陪陪你也不难。怎么样，留不留？”

谢寒璧答：“不留。”心里想的是：值得他留念的人已经走了，也不必再多做无用功。

褚渊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葬礼结束，梅不落急急回了一趟天师府，将一只木盒交到谢寒璧手中。

梅不落道：“这是师尊他生前特地嘱咐我交给前辈的东西。”

那木盒里放着三张纸条，用秘法细细封了，正是何弃逐生前为谢寒璧卜算的那一卦。梅不落眼见着谢寒璧只轻轻一抹就除去秘法打开了木盒，眼底闪了闪，迸出点火光。

梅不落揖手：“前辈，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谢寒璧道，垂眸漠然：“一个，无名无姓之人。”

离开的路上，依旧是由褚渊御剑，谢寒璧盘膝坐在扩宽了不止一倍的行止剑上，低头研究手里的纸条。

三张纸条，三段话，加起来就是：“天殊雪落，梁安掩月，百年，月出冀川。逐路遥遥，惊雀鸟，盈满则溢。广袖迎风，安定，驻月招摇。”

下下签，大凶。

褚渊分神瞟了一眼。可惜就算谢寒璧给他看，他也是看不懂的。

魔域域主无垢尊曾被修真界宗门百家这样评价：空有蛮力的漂亮草包，本领通天，时运尚可，只可惜内里空空，脑仁全挖出来都换不了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