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小子徐之遥……
“小子徐之遥,恳请仙君赐药,救我……”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干裂的嘴嗫嚅了一下,紧接着抬手,头颅重重叩下。
——咚!
“请仙君,救我友人。”
身边有人感慨:“啧啧,可惜了。”
谢寒璧:“此言何意?”
那人却兀自摇摇头,好像身边完全没有谢寒璧这个人似的,不做回应。
谢寒璧若有所思:“他听不见。”
徐之遥道:“你有问题问我就好,除你之外,这里没有活人。”
“可,方才还有人卖我药。”
“卖药?”徐之遥却道,“何时有人卖药?我未曾瞧见。”
“哪有还未入门就求人救命的?”身边那人又叹道,人群中紧接着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原来是台州客掌门韩自在带着韩霜出来了。
彼时的韩自在尚且年轻,还未染上大殿之上迟暮苍苍之态。
韩自在低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徐之遥,忽而展颜,亲手扶起他。
“不到一日便能通过我门问心阶的考验,更枉论还背着一个人,老夫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好的苗子了。”
“你说呢,霜儿?”
韩霜亦是好奇的打量着地上两人,小小一个人,模仿父亲端起姿态,清朗应道:“父亲的眼光,定是不会有错的。”
韩自在哈哈笑道:“想起来,老夫亲传弟子的位置还剩几个,今日便收你为亲传大弟子,小子,你叫徐之遥?接药吧。”
“小子叩谢仙君!”
韩自在一板脸:“你叫我什么?”
徐之遥伶俐,马上改口:“弟子徐之遥拜谢师父!”
“好!好!”
此时当是最好的年岁,徐之遥刚刚步入仙门,少年得意,师慈友善,前途坦荡,就连站在韩自在身后的韩霜,看向父亲的眼睛里也全是孺慕,很难想象,她未来会有一天,面对父亲的惨状无动于衷,甚至满含讥讽。
——时间是最能消磨人的东西,即使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即使他们修道求仙,也不例外。
韩自在问道:“你的这位友人,叫什么名字?”
徐之遥道:“回师父,弟子这位友人名叫原潼。”
二十年后的徐之遥淡淡道:“在来台州客拜师之前,我与原潼,都是猎帐人。”
幼年就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对于徐村的孩子来,这说不算什么,再拼上一把成为猎帐人,或许也不算什么。
徐之遥是个闲人,无父无母,清闲无挂,孩童时打架逗狗,长大一点拿刀砍帐,凶狠到无人敢惹。
原潼也是个闲人,软糯可欺,是最好惹的猎帐人,因此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他自己孤苦伶仃东躲西藏,偶尔吃点大部头的残羹剩饭,饿的皮包骨头。终于忍不住,在某一天,小心翼翼牵上了徐之遥的衣角。
刚打完人的徐之遥背着刀,懒懒散散垂眸看他,原潼像只兔子,身板小小的,牵住他衣角的指头上全是被抢生意的人揍出来的血。
扯得紧,掰都掰不动。
周围猎帐人大多生猛,徐之遥没见过这样弱的,故意逗他:“你想跟着我啊?小兔子。”
地上的小兔子抬起头,眼底一片忐忑的讨好:“可、可以吗?”
现如今想来,当时做出的决定似乎算不上后悔,即使后来这个人背叛他害死他,都算不上后悔。
倘若时间再来一次,徐之遥觉得,他还是会选择拉原潼一把。
从泥地里,拉他出来。
即使他当初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之,狠人和他的小兔子,从那天开始就在一起了。
“我少时是个烂人。”徐之遥道,“手上溅过血,也出过命,身边围着的也都是如我一般的烂人。烂人有烂人的命,以后定是要陷进沼泽里,烂到骨子里的。”
“但是原潼不一样啊。”
徐之遥感叹:“那不过是少时的一抹悸动,你或许也感受过,和那些恶心人的帐打交道打得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东西。换句话说,我舍不得原潼受苦。”
“我一直以为,帮了他,我就不算是个烂人了。”
徐之遥缓缓握住了掌心,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瞧,至少我也是抓住过的。”
“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你是在羡慕我?”
徐之遥笑道,没想到谢寒璧竟真点了点头,承认:“我确实羡慕。”
毕竟,他从未抓住过,从来没有。
如此坦荡,倒让徐之遥惊讶,上下看看他,怜悯:“你真倒霉。”
“那是谁?”谢寒璧转开话题,“我记得她叫江皎皎。”
徐之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点笑意:“嗯,是我的小师妹,一个很是活泼乖巧的姑娘。”
幻阵之中,一切都如沧海桑田般的转,行人脚步匆匆,树木寒暑枯荣,山门外守门弟子的脸换了一批又一批,脚下的地面也被阳光留下了痕迹,只有谢寒璧托着子仲钵,未曾变化一寸。
徐之遥拜师第三年,原潼伤愈之时,还是那九十九道问心阶,他站在顶头,扶起了一个姑娘。
这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那姑娘被家族压迫,打晕了看门家仆跑来台州客拜师,如此一赌,便是全部身家。
“皎皎是个好孩子,”徐之遥评价,“她身上有一股韧劲儿,这样的人,是轻易不肯服输的。”
那是自母亲死后,满身狼狈的江皎皎第一次被人从地上扶起来。
那是一个大晴天,少年的手温暖干燥,空气中漂浮着些许尘碎,他身上飘来好闻的皂角味,少年眉眼弯弯,对她说:“师妹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那么轻柔,那么缓。
如此巧合的事,如此司空见惯的本子,平常到往日的江家大小姐只会嗤之以鼻。
但是偏偏,那一天,江皎皎再也忍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抱住徐之遥的腿嚎啕大哭。
“师兄!我怕!”
徐之遥头一回被姑娘家抱大腿,不知所措,慌张的安慰她:“师妹,别哭,别怕。”
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当时台州客九十九道问心阶上,平常眼高于顶的江大小姐,只一眼,彻底沦陷。
谢寒璧突然很想知道:“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之遥苦恼道:“我知道,但断袖之人,如何能去唐突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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