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红烛白发
“安澜,蕊蕊此行还是去游玩么?”日过正午,陈酿突然问
“怎么问这个?”安澜愣了愣。
“那便是了”陈酿勾了勾唇角,余光瞥向不明所以的安澜,轻声笑了声。抬手在空中画了道符,那符泛着金光,环绕着茶桌。
安澜没想明白,却猛地被一阵桂花香撞了个满怀,险些摔下凳去。
那边,陈酿以袖遮面,肩颤得厉害。
“哎——蕊……师、师兄,你没事吧?”林平顺冲进屋时,就看见安蕊蕊撞进安澜的安澜猛地向后仰。
安蕊蕊速度太快,将安澜手上的书都撞飞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可怜地在地上摊着,那页上分明画着”当归”。
“哈哈哈……”陈酿只得伏在窗台上笑了,肩头一耸一耸的。
林平顺有些无措,扯了扯嘴角,望向陈酿:“师姐……”
另一边,安蕊蕊抓着安澜的衣服,稚嫩的童音吵着安澜头疼:“阿澜阿澜!我的印章呢!我的印章印章!”
安澜无奈地看了一眼陈酿,陈酿已止住笑,泰然自若地沏了一壶茶,端着茶盏请林平顺坐下品茗。
“你先下来,我去拿给你。”
“快点!”安蕊蕊抓着它那鹅黄的宋裙跳到地上。
安澜含着笑揉了揉眉心,去房中给安蕊蕊拿印章。
安蕊蕊也不闲着,一骨碌爬去陈酿塌上,抓着陈酿的青丝开始编辫子。
陈酿也不恼,由着它弄:“学了些新鲜玩意儿么?”
“嗯,跟姬妘姐姐学的麻花瓣。”安蕊蕊头也不抬,小小的身躯埋在如瀑的黑发里,像是夜里的一颗小星。
林平顺憨笑着,挠挠头:“蕊蕊与吾妻一见如故,十分投机。原恐吾妻一时未适应蕊蕊借住,倒是多虑,吾心甚安,吾心甚安。”
陈酿笑了笑,不作答,只轻轻啄了点茶。
“蕊蕊,你的印章。”安澜拎着个布袋从房中出来,朝安蕊蕊喊了声。
“来了——咦?”
陈酿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扯了扯,于是回头望去。只见得安蕊蕊从自己的头发拣出几根泛着银光的白发。
“几根白发罢了,怎么大惊小怪的?”陈酿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含着笑摸了摸安蕊蕊的头:“怕不是你在外面说了我的闲话么?”
安蕊蕊皱了皱眉,乍作生气“阿酿姐姐!”
陈酿勾了勾唇角,伸手捏了捏安蕊蕊的脸:“不是?”
安蕊蕊吐了吐舌头:“才没有!要说也是说安澜的!”说罢,兴冲冲地去拿了安澜手上的印章,细细端详。
安澜叹了口气,扶额:“你个小没良心的。”
林平顺看了看陈酿,又望向安澜,止不住笑意。
屋内洗盏更酌,窗外的日头不减,屋里闷起来了。
“我出去走走,屋里闷了些”陈酿放下茶盏,朝林平顺温和地笑了笑。走到屋门前,撑开一把印着青竹的墨色油纸伞,提着瓷青色的裙摆迈了出去。
安澜蜷了蜷手指,抬眸看着陈酿离开的方向,却又是说与林平顺:“师弟,劳你陪陪蕊蕊了。
“自然,不劳,不劳。”
安澜转身回了房,与无人所见之处微皱着眉,抿紧唇。
山顶有小泉,历尽沧桑,却从不干涸。时有山间生灵到此饮泉止渴。
一把撑开的墨色油纸伞被搁在泉边,一双手探入泉中,游鱼四下逃窜,泉面泛起涟漪。
陈酿跪坐泉岸,捧着泉水凉了凉闷得红了的脸。
山间清风徐徐而过,拂过那青丝,还有瓷青的儒裙。时有鹭鸟展翅而过,清啸于陈酿耳边。山顶流云浮转,似白云带挂于群青之间。
这山不高,虽无一览群英之高远,却有归复自然之宁静神怡。
陈酿在那山泉边,将那些白得发亮的银丝一根根拔了,念了个咒,一把火,将那银丝烧得干净。
灰烬随着山风去了,没入群青之中。
陈酿站起身,拂了拂袖上残灰,送它们随风入青。又忽而背过身去,瞧着山鸟飞过,从身后去了。
她索性阖上眼,安静地听着山泉“咕咚咕咚”地冒,又“淅淅”地流;感受着山风措不及防地撞上她的裙,又柔和地去。
过了许久,一声“陈酿”将她唤醒。
“安澜?”陈酿转过身,低了低眸,安澜在十几步开外站着。
安澜深褐色的瞳里,映着泛橙的暮色,各色的归鸟,白青的流云,但映在正中的,是山巅的瓷青。
“薄暮将至,回去吧,山顶夜里凉。”
“嗯。”
墨色的油纸伞被安澜握在手中,他与陈酿并肩而行。
“不问么?”
“问什么?”
“……白发。”
“几根白发罢了,怎么大惊小怪的?”
“……”
暮色渐晚,火烧遍了天,连着青山渌水也染上夏的热烈,唯独山间的风依旧清爽。
回到山间的木屋,早已不见林平顺和安蕊蕊。陈酿和安澜都知道,林平顺回家与爱妻厮守,安蕊蕊踏上新的旅程。
屋里的灯又亮起来,烛火摇曳,倒是为灯前人添上些烟火气。
饭毕,陈酿背对着安澜,看向高处的月,身上披着那件月白的外袍。从里望去,是好一副美人望月图,却覆着惨白的月辉。
安澜仍在桌边看书,看的是《伤寒杂病论》。
“安澜,帮我占一卦可好?”良久,陈酿的声音轻轻的飘来。
“为什么?”
“我卜术学的不好。”
“……依你便是。”
陈酿没去看,但也听到铜钱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安澜拿着那几枚铜钱摆弄了许久,也不知占一卦是否会如此麻烦。只是当陈酿扶着门框转回身时,恰恰看到安澜收起那些个铜钱,握在他的手心。
“算的什么了?”
“平安喜乐,长命…健康。”
“是么,也好。”
陈酿踱着步回到屋里,懒懒散散的倚在窗台边,头轻轻搭在窗沿上,眼底藏着倦意。
月上阑珊,星河流转,青山妩媚,丛林寂寂,倦鸟还巢,万籁俱静。
夜是彻底的沉下来了。
屋里烛火烧了大半,蜡滴挂在灯座上。
安澜在渐渐微弱的烛火中抬起头来,才发现月辉笼着窗边的人,将她哄着睡了。
安澜放下书,轻轻的扯了扯陈酿的衣角。
“陈酿?”
约莫是晚间的风,不想让那人醒罢,于是将那声给吹散了,熟睡的人乘着稀碎的银光,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安澜踌躇了一会,终是用袖子隔着手小心地托起陈酿的头,使她偏过头来,随后另一只手穿过陈酿的腿弯,一只手扶着陈酿的肩,像对待一件珍宝似的,将她抱起。
安澜将陈酿放在床上,又帮她褪了鞋袜,盖了方薄被,掖好被角。陈酿睡得熟,安静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安澜站在床边,垂着眸,嗫嚅了许久,终究动了动唇。
“晚安,好梦”
明月当空,偶尔几声山虫鸣叫,山间万籁俱静,再无半分声响,只有天上浮云,昼夜流转。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