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Chapter.41

沈迟说完就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和天桥上的人隔空对视许久，对方才转身回了车里。

沈迟忽然觉得心脏疼得难受，心率也毫无来由地加快，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腔，让他瞬间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去，迷迷糊糊看见地面迅速向自己靠近，然后就没了知觉。

依旧是那个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沿着任何一个方向一路狂奔都从来没有出口的地方。

艰难挣脱梦魇醒来，沈迟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沈昼捏着几张纸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有些发麻的指尖轻颤，沈昼立刻抬起头来：“醒了，喝点水？”

沈迟点点头，插着吸管的水杯就送到嘴边。

他趁机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单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医生怎么说？”

沈昼难得躲了一下他的目光，表情不太自然：“首诊房颤。”

沈迟从被窝里爬出来靠着床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接过对方手里的报告单：“需要手术吗？”

沈昼表情有些沉重：“先留院观察几天再做几项检查，后续复发的话可能需要。”

“你肺也不好，医生说大概是抽烟喝酒，过度劳累，再加上情绪波动大引起的阵发性心肌病，”沈昼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出口补充道，没一会儿又软下态度，“怎么了，最近很累？”

沈迟握紧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作息不太规律，前阵子公司事情很多，通宵了几次，后面慢慢调回来了。”

一只手抚上脑袋，沈昼又捏了捏他的耳垂：“别担心，顶多做个小手术，先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可是你也很累很忙，”沈迟抬头和沈昼对视的那一眼他就瞧见了对方眼里的血丝，分明也是疲惫得厉害，“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臭小子，又急着否定自己了？”沈昼笑骂了一句，“你从小就身体不好，加上抽烟喝酒毫不节制，我早知道会出问题。”

沈迟颇有些心虚，沈昼已经站起身来：“诱发因素回头再找你算账，先好好调理，听医生的话。”

门被打开，走廊的灯亮起：“哦对，还有人要见你。”

沈迟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凌霄进了门，带着歉意笑笑：“麻烦你了。”

“真是吓我一跳，一转头就看见你趴在地上，刚想说这里不让睡觉，”沈凌霄难得开了个玩笑，“不过挺奇怪，那时候天桥上我明明看见了还有一个人，看见有人晕倒了他怎么也不来帮一把，怪冷漠的。”

沈迟只是笑笑：“从上面下来也有一段路，你总不能让人家直接跳下来吧？”

“也是。哦，刚刚那个是你哥吧，沈从隽他儿子，沈昼？”

沈迟点点头，沈凌霄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压低声音：“沈从隽也不是什么好人，早些年黑白两道都混来着，人入中年才慢慢退下。”

这些事情沈迟也略有耳闻，但沈从隽从来不和他提起，他也从来不过问，只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尽孝。

“不过沈昼知道消息还挺快的，没记错的话他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可能两三天没睡了。”

沈迟心里苦涩得很：“怪我，总是惹事端。”

沈凌霄也轻轻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轻声唤他：“舅舅。”

心里咯噔一下，沈凌霄皱了眉：“干什么？”

沈迟只是露出笑容看着他：“我能这么叫你吗？”

他其实相当珍惜来自母亲那边的亲缘，即使是过去的二十二年里素未谋面的人，但好像即使只是看着这个人，就能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

沈凌霄皱眉看着他，半晌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嘀咕着：“咱俩才差了十岁，把我叫老了都。”

沈迟看着他的脸色，只觉得这人也没多成熟，开玩笑地又喊了一句，对方就蹭的一下站起来，撸起袖子：“臭小子，信不信我揍你？”

沈迟乐呵呵笑了两声，等对方凑到跟前的时候忽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我想我妈了。”

沈凌霄顿时怔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尴尬地在半空中悬停许久，最后堪堪落在沈迟后背上，象征性拍了拍：“我也想。”

许久，沈凌霄揽住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拢：“谁都无法避免疾病和意外，也总有人会在某些路口提前离开。”

“以前我总以为时间会抚平伤口，后来才发现，它只是让我习惯疼痛和麻木。在人生的道路上，生死不过是我们的一堂必修课，离别与重逢亦然。”

“路还是要走，有些事情也还要坚持下去，”沈凌霄松开手，也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沈迟听，“别让仇恨困住自己太久。”

沈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刚刚还跟我说自己有多恨秦殊，现在怎么突然大变样了？”

沈凌霄避开他的目光后退几步：“我想通了不行吗，没大没小的，谁允许你打我了？”

然后就在沈迟疑惑的目光中离开了病房。

当天下午，房颤再次发作，主治医师看过他的情况后便定下了手术时间，闻讯赶来的却是秦以恒。

在看见他的第一秒沈迟就应激，心电图本来做得好好的，只一瞬间心率飙升，直接突破一百六。

护士也慌了：“家属出去！”

秦以恒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沈迟躺在病床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抬起手遮住脸。

护士小姐是个年轻女孩，见他平静下来也松了口气：“反应这么大？他不是你家属吗？”

沈迟应了一声：“我对他过敏。”

“啊……”护士有些尴尬，“第一次听说有对人过敏的。”

沈迟不再回话，护士收拾好仪器设备离开了病房，走之前不忘叮嘱：“明天早上八点的手术，晚上十点过后不要进食了。”

沈迟在床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门才重新被推开，房间里没开灯，秦以恒也没有离他太近：“沈昼临时有事赶不过来。”

“秦总还真是悠闲，怎么你就不忙？”沈迟转过头瞪他，手里抱着枕头随时可以砸过去。

秦以恒依旧平静得很，大概是对他的阴阳怪气习惯了：“刚下班，路过。”

“又是路过，”沈迟已经没力气骂他了，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疼得难受，“天天在我身边路过，这个借口都要用烂了，下次能换一个吗？”

秦以恒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沈迟立刻甩过枕头往他身上砸：“别碰我！”

“闹什么？”秦以恒终于皱眉，伸手抓住对方砸在自己身上的枕头扯走。

沈迟警惕地盯着他：“我不要你。”

“可惜，我来的时候就签过名了，你现在不要也没办法，”秦以恒把枕头丢在椅子上，“爸妈都没时间过来，还是说，你更希望让那个刚认识的舅舅陪你？”

“那是我的事，”话语已经没了底气，沈迟拽过被子躺倒，“给我倒杯水。”

秦以恒沉默着伺候了他一晚上，等他睡下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在走廊上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沈昼。

两人一对视都很不爽，沈昼本想开门进去，被秦以恒一手拦下：“刚睡下，明天早上八点的手术。”

沈昼便松了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揉着眉心：“医生怎么说？”

“手术和药物治疗，现在属于可治愈期间，术后复发的概率低，但也需要定时复查。”

沈昼这才松了口气，半晌才出声：“谢谢。”

秦以恒双手抱胸，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沈昼抬头瞪他：“别蹬鼻子上脸。”

“他在秦家八年都好好的，一到你手里就养成了这样，什么毛病都有了。”秦以恒睨他一眼，轻飘飘地说。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沈昼捏住自己的手腕抑制要发作的冲动，“可惜他在秦家受的是心理伤害，小小年纪就对所有人都百般防备，你敢说这不是你们造成的？”

“小孩子警惕性高点没什么不好，再说这只能从侧面反应，你们并不会教孩子，没能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病房门口顿时噼里啪啦起来，路过七八个护士才把拳头相向的两人拉开，被医生一人一脚踹出了住院部。

手术非常顺利，沈迟麻醉过后就醒了，脖子和大腿都贴了创可贴，底下是细管留下的伤口。

秦以恒和医生谈过话之后就进了屋，看见沈迟反应没再那么大也放了心：“安心养伤，明天再做个心电图看看，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这么快？”沈迟感叹了一番，他早知道是小手术，但也没想到这么小啊。

秦以恒不答，上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他的大腿上的创可贴，就被沈迟恶狠狠瞪了一眼：“干什么？”

秦以恒又捏着他的下巴看了好几遍脖子，确认没问题才起身穿外套：“住意休息，有问题就找护士。”

沈迟也不出声，静静地看着秦以恒开门，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捏了捏他的脸：“听见没有？”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