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Chapter.49

“挺好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回去。”沈昼艰难开口，想起秦以恒和他说的那些话，胸口有些麻，又不敢去问沈从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好问一句答一句。

“他们俩的事情有其他人知道吗？”

“很少，顶多是秦以恒的朋友。”

“他父母怎么看？”

这倒是触及知识盲区了，沈昼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不清楚。”

“就这你还敢说你什么都知道？”沈从隽拔高音量，“明天让他给我回电话。”

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昼心里苦涩得很。

他回了病房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手背上还扎着针，青色的血管一再跳动，整个人看上去都毫无生气。

目光又落到绑着绷带的手腕上，沈昼捏了捏拳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抖个不停。

他起身到窗边站着，不出意外地看见秦以恒的车仍停在路边，车的主人正站在路灯底下抽着烟，抬起脸直直地朝这个窗户看过来。

只是隔得有些远，沈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分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四月，气温回升。

沈迟被沈昼带着去了趟心脏内科，做完检查后拿了报告单顺便办了出院。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吹着风，沈昼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给爸回电话没有？”

“没有。”沈迟老实回答，坐进车里就开始发呆。

沈昼没和他计较：“去我那儿，还是秦以恒那儿？”

沈迟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睫毛轻颤：“秦家。”

车在大院门口停下，沈昼扭头看了一眼病怏怏的沈迟：“爸已经知道了。”

沈迟这才苦笑一声：“猜到了，所以才不敢给他回电话。”

沈昼一把拉开车门：“走吧，我陪你上去。”

沈迟隐隐约约今天的见面不太简单，但在客厅里见到沈从隽和赵妤媛的那一刻他还是退缩了，挣了一下沈昼的手又往后退。

沈昼及时拽了他一把：“有我。”

客厅里五个人等着两人换鞋进门，沈迟扶着鞋柜险些站不稳，又被沈昼扶了一把。

“过来。”沈从隽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倒是把沈迟吓得不轻。

两人落座，沈迟低头扯了扯袖子，盖住手腕的绷带。

“事情的全过程我已经了解了。”沈从隽敲敲桌面，语气低缓，但就是给人一张莫名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沈迟也不敢回话，只老老实实低着头。

“首先对于你的生母的离世，我们感到很抱歉，也可以理解你在那种情况下选择离家出走的心情。但最重要的，是你撒了谎，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很抱歉。”沈迟睫毛颤抖了一下，明明在心里组织过无数次的语言，在这一刻却仿佛大脑短路一般，一句都想不起来。

赵妤媛伸手拽了一下丈夫，嗔怪：“这么凶做什么，别吓到他，”而后又看向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儿子，“小迟，不用道歉的，没有人怪你。”

沈从隽清了清嗓子，又抬头看向秦殊：“也怪我，这么多年一直没关注国内的情况，连你们家丢了个孩子都不知道，否则一定及时把他送回来。”

秦殊摆摆手：“这小子机灵得很，既然要跑肯定不愿意回来，也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顾了，我都不敢想象他一小孩要是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

沈昼伸出手捏了捏沈迟的肩膀，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颤抖：“还好吗？”

沈迟点点头，抬起头正欲开口就对上戴涟漪通红的双目。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沈迟也还是难受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戴涟漪对他好，沈家夫妇也待他如亲生孩子。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怪起自己来，责备自己自私又无能，为了他那所谓的复仇计划，利用了多少人的感情。

想着想着他就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扇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做什么？！”沈昼吓坏了，连忙捉住他的双手。

“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沈迟紧紧闭着眼，鼻腔一阵酸涩，多日来压抑的负面情绪在此刻一并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我自私自利，这么多年来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你别说了，”沈昼又生怕伤到他的手腕，只好捏着人的小臂锁在身后。

秦以恒全程一言不发，只把目光落在沈迟垂下的脑袋上。

戴涟漪走到沈迟跟前轻轻抱住他，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小迟，听得到我说话吗？”

沈迟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哭得胸口都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沈昼松开他的手给戴涟漪腾了位置，转身坐到沈从隽旁边。

“小迟，听我说。没有人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坚强，也很勇敢，”戴涟漪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你也很好地长大了，长成了我们所希望的那样，所以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也没有人觉得你自私，每个人都会犯错不是吗，而且你从小就听话，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值得指责的事情。”

“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会为很多人着想，也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小琛在临走之前和我说了很多，他说你很没有安全感，缺乏爱。我认为这是我和你爸爸的失职，他不善沟通，导致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来沟通和交流。但其实大家都很爱很爱你，在你离开之后，也想了很多办法去找……”

戴涟漪也断断续续哭了起来，秦殊不得已也起身坐过去：“我也需要跟你道歉，后悔有的事情让你知道得太晚，才让你这么多年都抱着遗憾和痛苦度过。”

这一幕太过温情和催泪，秦以恒转头看了一眼沈昼：“你什么感想。”

沈昼也扭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真和睦啊，秦总，你这么不合群，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不需要合群，只想让你知道，他是我们家的人，”秦以恒一脸的无所谓，无视沈从隽夫妇投来的目光，话里带着嘲讽，“就算在你们家住了十几年，他也还是姓秦，身体里流着秦家的血。”

沈昼瞪他一眼，懒得跟他打嘴仗。

沈迟哭够了就停了，被戴涟漪带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也不早了，各位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厨艺还可以。”戴涟漪整理好仪态朝众人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赵妤媛忙从沙发上起来：“我来帮忙。”

让两个女人为这么多男人忙碌实在不合适，沈昼和沈从隽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进了厨房，秦殊则上了一楼，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

沈迟表情还不太自然，刚从卫生间回来就听见另外两人掐了起来。

“你还真跟小迟谈上了？他可是你弟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胆大包天，”沈从隽直起身子来，“合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野心不小，会做事也敢担当，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被拐跑的儿子是我弟弟，”秦以恒接上话，已经毫不掩饰自己了。

“你小子，真敢说啊，”沈从隽也让他说得一噎，“玩这么大，你父母知道吗？”

“我不在乎。”

沈迟又抽了两张纸擦擦脸，站到两人中，话倒是对着沈从隽说的：“我没跟他谈。”

“哦？此话怎讲？”沈从隽挑眉看了一眼秦以恒，“哦，你被甩啦？”

秦以恒也看了一眼沈迟，眉头一抬，片刻后点点头：“是没谈过，我单方面暗恋他而已。”

“我先上楼了。”沈迟状态不好，扔下其他人就转身上了楼，去的却是秦以琛的那间房。

秦以琛走之前大概回来过一趟，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些，书架上也少了几本书，其他的陈列几乎都没变过。

等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才发现，他们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留下。

点开秦以琛的聊天框，看着那一条条得不到回应的消息和无人接听的电话，沈迟总感觉心里有一团散不去的阴云，就好像被人丢下，徒劳地在水里挣扎。

他忽然想到，当年他一走了之，秦以恒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回忆起回国之后秦以恒对他的好，尽管嘴上说着各种让人膈应的话，但实际上为他做了很多事。可沈迟却只觉得对方是在假惺惺，打着为秦家着想的幌子，实则是在控制，干涉他的生活。

而他所知道的那些，也都是秦以恒肯让他知道的。在背后，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为他做了更多的事。

他却一直徒劳地在悔恨与痛苦中无助挣扎，连旁人待他的好都觉得是惺惺作态。

只恨麻木让人不知拥有可贵，连照进生命的光都分不清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