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Chapter.93

后半夜街上都没了人，雪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往下飘，一直下到天亮。

沈迟是被活活疼醒的，一睁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他花了好几秒才聚焦起视线，然后才看见床边坐着的人。

秦以恒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依沈迟这么久以来对他的了解，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对方又有多生气。说实话，他有点打怵。

秦以恒只是拿过桌上的温水，插了根吸管送到他嘴边。

沈迟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喝完水清清嗓子才开口：“我手机录音了，警方要取证的话可以直接调用。”

秦以恒依旧不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还是忍不住想凑近他。但一起身腹部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呲牙咧嘴地躺回去。

“别乱动，”半天，秦以恒终于开了金口，“录音已经调了，但很遗憾，八个人被你打死了五个，剩下三个半死不活，还没醒，目前没什么进度。”

沈迟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还挺厉害的。”

“沈迟。”

沈迟闭了嘴，无处可逃地撞进男人的眼里。那个眼神似乎和往常一样，平静又冷漠，可眼底分明掩藏着让人背后发麻的情绪。他没敢去看，匆匆移开视线，却又被捏着下巴转回去。

“去之前我和你说什么了？”

沈迟眼皮一跳一跳的：“我解释过了，他指定要我去，而且只给了两个小时……”

他越说越没气势，下巴上的疼痛昭告着男人的愤怒。

“你觉得我会没有办法？做个临时身份证很难？你有信心一打八，连死都不怕，现在在这里跟我害怕什么？”

“我……”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肘关节错位，轻微脑震荡，腹部缝了十一针，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你自己也能感受到。”秦以恒每说一句沈迟脸色就更白一分，他怕，怕得要命。

“你当然很厉害，就是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男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眼里似烧着熊熊怒火，“就算你要自己去，给我发个地址好和我打照应很难吗？非要一个人扛下所有？你这么厉害，回头我送你去拳击场，我亲自上场陪你玩。”

“哥，你别这样……”沈迟急得都要哭了，慌里慌张地想坐起来，又疼得呲牙咧嘴。

秦以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别乱动，我不说第三次。现在先别急着害怕，等出院了自然有时间让你怕个够。”

秦以恒低下头揉揉眉心，身上气压还是很低。

沈迟也不敢开口询问蒋依的情况，默不作声地闭眼装死。

午饭时间蒋依来过一次，坐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

“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我的错……”

沈迟腾不出手安慰她：“没关系，这不是赢了嘛。”

蒋依抹抹眼泪：“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突然，要是我知道他们会耍赖，肯定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沈迟心说换个人打电话能不能打赢都成问题。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只好笑笑：“你是我的员工，救你是应该的，不用内疚，我这不是好好的。”

蒋依用力点着头，但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消下去半分。

两人都心知肚明，父亲欠下的债不会凭空消失，未来的不知道多少年，蒋依都得挑起这个还债的担子。

沈迟垂下眼：“你可以向公司财务提出预支工资的申请，我这边直接给你通过，尽量帮你减轻一下压力。”

蒋依又要哭，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别别别，你别哭了姑奶奶，”沈迟招架不住，“说真的，我不后悔救你，被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自责了。”

蒋依哭得太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握着沈迟冰凉的手，很坚定地看着他：“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沈迟在医院躺到初五才办出院，先是去了一趟警察局，解决完事情才跟着秦以恒回了家。但一回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沈迟老老实实换鞋，洗了澡也自觉地吹干头发，绑好腰间的浴袍带子，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

秦以恒看都不看他一眼。

“哥。”

秦以恒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把人拽到跟前，撩开浴袍看了一眼肚子上的疤：“碰到水没有？”

沈迟摇摇头，转身想上床，被人一把拦住了。

秦以恒冷漠地看着他：“拆线之前自己回房间睡。”

沈迟天都塌了：“为什么？”

“没为什么，”秦以恒收回目光，“困了就去睡觉。”

沈迟眼角泛起泪花，还想为自己求些什么，但男人已经翻了个身侧躺着，半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上次见到秦以恒这样，还是沈迟给他下药后自己半夜跑出去的时候。

沈迟带着一身难过回了对门的房间，秦以恒已经给他收拾过了，床单被套都是新的，甚至还铺了地毯，毛茸茸的，光着脚也不会着凉。

心里难受得要命，沈迟躺在床上无声流泪，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给沈昼打了电话。

沈昼从来不会冷落他。

“哥，我想你。”

“突然想起我，怎么，又分手了？”

沈迟用力吸了吸鼻子，沈昼才觉出他情绪不对：“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迟当然没敢老实交代，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没有，你在哪儿呢？”

“噢，在你舅舅这边，跟他们一起过节，年后要回美国了。”

沈迟在心里算了个大概，他拆线也是过几天的事，到时如果正好碰上沈昼离开，那两人要再见就是难上加难了。

是以沈迟翻身下床：“我去找你！”

晚上九点，沈迟顺利抵达沈凌霄家，一家三口和兄弟俩凑在一起打游戏，吃火锅，一直玩到半夜才各自回房。

沈迟鬼鬼祟祟地跟在沈昼后面钻进房间，对方无可奈何地关上门：“和秦以恒吵架了？”

沈迟背着手往前走两步：“他不理我，小气鬼。”

沈昼没去细问发生了什么，但大概是习惯了：“洗漱完睡觉吧，最好是给他发个消息，省得他半夜三更跑过来找人，闹得不好看。”

沈迟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秦以恒已经发了疯似的给他打了一堆电话，微信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消息。

[你死定了。]

沈迟打了个冷颤，不服输地回过去：[你都不理我，我只好找别人要温暖了。]

发完他就钻进了被窝，沈昼关了灯也躺进床里。小夜灯亮起，对方投来视线：“跟谁打架了，大过年的。”

沈迟心虚地躲进被子里：“小混混，救了一个女孩子，我厉害吧？”

“厉害，”沈昼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可以保护别人，但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否则就是帮倒忙了，还容易让家人担心。”

沈迟愣了一下。

“所以我大概知道秦以恒为什么不理你了。”

沈昼说完这句就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沈迟忽然想起他和秦以恒出车祸那天，贯穿了胸膛的尖锐的玻璃和那张淌了血的脸。他当时应该也是愤怒的，凭什么秦以恒要一声不响地替他挡伤，到最后自己险些没能从鬼门关回来。

天一亮沈迟就迫不及待穿好衣服走人，刚出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秦以恒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脸色有些发白，身上挂满了细雪。

沈迟心虚又心痛，裹紧了身上的衣物走过去。

秦以恒这才转身进了车，沈迟跟着坐进副驾驶，两人去了餐厅解决了早餐，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直到进了门沈迟才迫不及待地把男人压在门上亲，秦以恒抬手制止他，却没想吻得更深。

沈迟上手扒他的衣服，看见这人眼底下的青黑就知道他一夜没睡，又气又心疼。

还没吻到底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沈迟浑身一颤，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

脖子上还有未消的淤青，脱下高领的衣服就显得格外瘆人。

秦以恒半眯着眼看他：“做什么？”

沈迟扁扁嘴，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

“亲一下吧，亲一下好不好？”

指腹刮过柔软的唇瓣，沈迟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现在需要使出十二分力气来哄人，否则拆线过后等着他的又是一顿鬼哭狼嚎的锤楚。

“哥，我疼，你亲亲我，抱一下也可以，求求你……”沈迟装可怜的技术也算是炉火纯青，只可惜秦以恒依旧面不改色。

“如果把事情交给我解决，你现在就不会疼，过几天也不会疼。”

沈迟当真要哭了，往前扑进他怀里死活不肯松手：“你一点儿都不疼我。”

秦以恒的手落在他身后，感受着怀里人拼命压抑也掩盖不住的颤抖：“是吗，我以为你够疼了，不需要更多了。”

沈迟抵着他的肩膀摇头：“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你不知道，你只是怕我打你。”

“没有，我真的知道错了，”沈迟收紧双臂紧紧抱着他，“挨打我也认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难受，你亲亲我。”

秦以恒招架不住他的撒娇，被磨了半天终于低下头亲他，带着未消的火气把他嘴唇咬出了血。

最后秦以恒跪在地上，抵着沈迟的额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沈迟，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