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番外4沈昼(5)
沈昼难受地别开脸:“那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沈迟干脆利落地吼他,先一步把自己的眼泪吼了出来,“想死就是不对,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不对。遇到了困难就跟我说,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找我。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什么时候也能学着依赖我呢?”
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沈迟松开手后退两步,声音带着颤抖不已的哭腔:“是病就治,是想法就扼杀,你打我打得那么狠,我怎么可能让你随随便便就去死?”
“我妈的死我也差不多释怀了,现在怎么轮到你寻死觅活了?你给我老实治病,治好了我就把你吊起来拿皮带抽,我他妈说到做到。”
沈昼心里又苦又涩,抬手想摸他的脸,却抖得不像话。
沈迟上前捧住他的手盖到自己脸上,泪水淌了一脸,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他的哭声。
沈昼心里塌了一块又一块。他活着是自己疼,他死了,就要沈迟疼,要父母疼,要朋友疼。他暂时还做不到那样自私。
是以他努力点点头:“好,哥答应你,好好治。”
秦以恒透过玻璃门看着屋里的两人,垂下眼:“找到骨髓匹配的人了?”
“找到了,救护车还有十分钟到。”宋凌川收起手机,“你要一起去?”
“走吧。”
北京协和医院,二月八号,沈昼确诊急性白血病。
——
十五个月后。
五月,好天气。
沈昼出了院,送走了前来探望的沈从隽和赵妤媛,转头就看见沈迟扶着车门笑得前仰后合。
秃头沈昼无奈摇摇头,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去,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再笑揍你。”
“不笑了不笑了,”沈迟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拉开车门上车,“哥,说真的,你这样也很帅。”
沈昼关上副驾驶的门,觉得自己跟进去坐了几年牢似的,外头的景色都新鲜了不少。他眉骨高,眼睛深邃,漆黑到眼球都险些不反光的程度。头型饱满,后脑勺圆润,额头光洁漂亮,是个天生当秃子的好苗子。
沈迟笑了五分钟才舍得开车,先跟着他去吃了顿饭才送回家,临走前倚着大门有些欲言又止。
沈昼刚从卫生间出来,抽了纸擦手,见状一挑眉:“怎么了?”
沈迟一脸犹豫,在门口不知道和谁拉拉扯扯半天似的终于重新进了门。
“你住院期间邵哥找过我很多次打听你的情况,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探视,他没有回答我,”沈迟抬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解,“他一次也没去看过你吗?”
沈昼避开了他的目光,想起他在窗边时不时看见的一抹影子,苦笑着答非所问:“其实我很担心他有一天也会变得和秦以恒一样。”
沈迟疑惑地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回去吧。到家跟我说一声。”沈昼转了身,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沈迟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身。
“哥。”沈迟轻声喊他。
沈昼给不出回应,手掌颤抖不止。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沈昼还是说不出话。
“你还是觉得我和秦以恒在一起是错误的,所以你总避开我,不愿意和我见面,甚至……”
“我没有,”沈昼沉声打断他,转过身捏起他的脸,“要我说多少次没有你才肯相信?”
沈迟蹙眉看他,眼里水波流转:“那你为什么这样?”
“我去年就想问了。为什么想死,为什么会得病又为什么不愿意治,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
沈昼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再跟其他男人距离太近不是好事。”
“可你是我哥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迟愣在原地。
沈昼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忍:“你和秦以恒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我可以不打扰,但如果你在他那受了委屈也随时可以找我……”
太久没有像这样面对面谈过话,沈昼瞬间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收了声转过身去,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对你不好也可以往我这儿跑,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没有去处,”沈昼哽咽着,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没有生你的气,也没觉得你恶心。”
沈迟往前一步,沈昼就警惕地后退两步。眼里的红被人瞧了去,他索性不再躲:“真的,你还不信我吗?”
可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逃避相处和那得不到回答的一连串问题对沈迟来说意味着何种程度的疏离。
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平静地去看那双眼睛。
他不可避免地去想,如果沈迟二十二岁那年没有回国,亦或者是在逃离的十六年间忘却了仇恨,他们之间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可秦以恒那种程度的偏执与疯狂,肯放任沈迟就那样离开他一辈子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沈昼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死循环,痛到他开始后悔花十几个月的时间去治那会有后遗症的病。
沈迟也红了眼,水汽充盈了满眼,轻声喊他:“哥哥……”
神经被不断拉扯,沈昼再后退几步靠在酒柜上,低着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沈迟穷追不舍:“凌川哥也说你前两年里经常生病,一烧就是三十八九甚至四十度往上,作息也不规律。我记得你以前很爱惜身体的,最近也没有工作,为什……”
“别说了。”
沈昼捏紧了拳头,在考虑是要直接赶人还是索性装可怜蒙混过关。
大门被不合时宜地打开,沈凌霄和陆祎强势地闯进焦灼的场合。
“干嘛呢兄弟俩,”沈凌霄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换了鞋进屋,“哎哟沈昼,头发还没长出来呢?”
沈昼收敛了些许情绪,轻笑:“可别埋汰我了。”
陆祎搂过沈迟的肩膀往厨房方向走:“走走走,晚上搓火锅,庆祝你哥出院。”
“啥火锅啊,他身体吃得消吗就吃火锅。”沈凌霄在身后接上话。
四个人分成了两路,沈昼被沈凌霄推着上楼,门一关就冷了脸:“怎么回事儿,我们在外头听了五分钟了。”
沈昼重重叹出一口气:“让我歇会儿吧,真应付不来了。”
沈凌霄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面对他,还是其他的?”
沈昼回想起沈迟朝他扔出的一个个问题,那大概是真的藏了长达十五个月的迫切地想得到答案的东西,可他一味的逃避,在对方眼里又意味着什么。
可人总是这样,有很多个身不由己的瞬间。命运就像所爱之人的舌头,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就算是亲口尝到,也未必知道是真是假。
沈凌霄也看得皱了眉,上前一步揪他的领子:“你还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勉强算是吧,沈昼在心里说着,脸上只能苦笑:“没有,兄弟之间吵架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可他又生怕对方追问吵架的问题,那恐怕他绞尽脑汁都编不出来一个。
沈凌霄却松了手,叹了口气:“说真的,你住院的时候小迟可担心你了,比谁去的都勤,三番五次被赶出门都不肯走,就坐在外边的走廊等你化疗结束,秦以恒都看不下去了。”
沈昼听着又是一阵揪心的痛,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搓完一顿鸳鸯锅沈凌霄和陆祎才离开,空气里那些尴尬又不由分说地弥漫上来。
沈迟却又不追着他问了,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洗过澡越过他往另一个房间走。
沈昼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了口:“那间房我没收拾,你睡了要过敏的。”
沈迟不回答,啪的一下甩上房门。
沈昼束手无策。
二十分钟后,被窝里钻进来一只沈迟。
沈昼也根本没睡着,意料之内地往旁边让了让,下意识去搂身边人的腰,又很快反应过来地制止了动作。
沈迟却直接钻进他怀里,双手双脚都贴在他身上:“哥,睡吧。”
在沈昼看不见的地方,沈迟难过地垂眸。
他以前也曾不知疲倦地向某人讨一个答案,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可沈昼不行。
他大半辈子几乎都是挨着沈昼过的,这个人在他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倘若有一天他们有要走向分别的趋势,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要的结果,拼尽全力也要挽回的结局。
那是刻于血脉之上,超越了亲情的羁绊。但哥哥只是哥哥,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要过越界,就这样继续维持兄弟关系,一辈子也好。
那天晚上,谁也没有睡着。
七月,赛里木湖畔。
清澈的湖水荡起涟漪,白色天鹅在湖面降落,一圈圈水波裹挟着阳光荡漾开来。
沈昼站在车边随意拍了几张照片,忽然生出一个可以辞职跳出商业圈进击摄影师工作的冲动。
夏天季全国普遍高温,冰川融化,雪水从各大山脉绵延向下,流进湖泊。远远望去,就像在翠绿的大地上勾勒出一棵树来。
日落后沈昼便在空地上搭了个小凳子,和同来新疆旅游的旅客临时组队,在火堆里烤着食物。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旁边一名青年凑过来看他相机里的照片:“你是摄影师吗,拍得真漂亮。”
沈昼眼睛一弯:“不是。”
“有拍摄的天赋哦,或者说以前学过?”
“没,为了给朋友拍照,可能拍多了吧。”
“只是朋友?”
沈昼低头看着火堆,沉默了几秒,往前划了一些,定格到协和广场和沈迟的那张合照上:“不是,是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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