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恍如隔世
他站在原地,眼里满是错愕,屋外烟花声不绝于耳,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烟花在空中绽放呈现出的文字,是‘生日快乐’四个字。
定时邮件静静的躺在收件箱中,谢珩颤抖着手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简笔画。
画中的火柴人手捧着蛋糕,身旁矮一点的火柴人正踮起脚准备给他带上寿星帽,乍一看有点滑稽,底下还写着一行字是‘生日快乐,烟花,希望你会喜欢’。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过三分
2024年7月26日
是他的19周岁生日
谢珩咬着手腕,尖牙刺痛让他的意识更加清明,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
他不想相信。
那数十通无人接的电话,都在间接的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死了,死在了我生日的前一天。
为什么什么都没改变。
他再次感觉到意识渐渐的模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腕表掉落在地上砸坏了屏幕,小橘猫从窗户跳下来,走到他身旁原地打转了几圈,这才咬着那个腕表离开。
谢珩再次醒来时。
是在医院。
夏烟和谢泽嘘寒问暖的声音,让他觉得吵,医院的消毒水味令他作呕,那堵白墙也在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脑海中闪过的那段记忆越发清晰,他对着医院的白墙祷告,希望时屿能够平安无事,可事实是什么,他死了。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疼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是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抹去的。
明明他有机会救下时屿。
明明他都回到了过去。
明明一切都有转机。
可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他无暇听夏烟和谢泽说的话,只胡闹着要出院,不管不顾的跑到时屿所在的小区,每往他的家里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
叩叩叩
他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即使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抱着昨晚时屿手机关机的可能性。
女人的打骂声响彻耳畔,谢珩也不躲,就站在那被拿着扫帚打,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直挺挺的站在那直到女人打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也没有多大反应,越过对方径直走到时屿的卧室,推开门后将其反锁。
书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摆放有序,窗棱上挂着的千纸鹤随风摇曳,尚未读完的书籍被风吹落一地,其中一张照片掉落在他脚边。
谢珩弯腰捡起,瞳孔骤然紧缩,眼眶泛红一片,照片上的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中学时代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
背景恰巧拍到了墙面上的图案,他记得特别清楚,这是当初布置班级时,大家伙出的主意,要在墙面上搞个创意,那是当初时屿画上去的一束向日葵,寓意向阳而生。
他将照片揣在口袋里,急切的想要找到原定轨迹偏离航道的证据,抽屉被一一拉开,东西被胡乱的翻过,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短暂的时间里,他把整个房间搞得一团糟,气馁的坐在角落里,抱头埋首。
突然响起的童谣伴随着嗒,嗒,嗒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猛地抬头,循着声音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份磁带,以及一个长方形的密码箱。
这是……
他试图去破解密码,但无一例外的失败,磁带机的声音播放卡顿得厉害,里面的内容断断续续的流淌出来,是时屿在试音。
他努力分辨着声音,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背景音太杂。
离开前,他带走了书桌上放着的那本书籍,是泰戈尔的《飞鸟集》
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写着句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而说它欺骗我们
*
‘谢珩’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打量着周遭的场景,这是一间美术室。
眼前的人……
与记忆中少年的面孔重叠。
“谢珩,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谢珩’微怔,走上前笑意盈盈的拍着他的肩膀,“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明知故问令时屿觉得奇怪。
他恍惚了一瞬,伸手覆上‘谢珩’的额头,低声呢喃着,“也没有发烧啊。”
“时屿,原来你叫做时屿,”他指着时屿胸前的班牌说,“很好听的名字。”
“你不认识我?”他诧异的看向少年,是在玩抽象还是真的忘了……
‘谢珩’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当然,认识啦,只不过现在才算做是正式相识。”
“我先走咯,朋友。”
“下次再见啊。”
他冲他挥了挥手,转瞬间就消失在拐角处,独留下时屿呆愣的站在原地。
“哦对啦,这个时间我为什么会在星华中学啊,是为了来见你吗?”少年去而复返。
“……”
‘谢珩’走近戳了戳他的脸颊,“嘿,你不要发呆,回答我的问题嘛。”
时屿正想着要不要给他联系个精神病院的医生,一道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迟哥,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姜骁拿着空垃圾桶准备回教室,走到二楼时突然看到谢珩站在美术室门口,好奇的走上前询问,这才看到同样没走的时屿。
“小屿,你怎么也还没走?”
“现在走。”
时屿离开后,‘谢珩’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好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哟,姜骁,你小子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十分钟,也算?
姜骁纳闷道,“迟哥?”
“你认识时屿。”
“哈?”
半小时后,在烧烤摊吃着烤串的姜骁听到‘谢珩’说的一番话,一口鸡腿肉差点噎在喉咙,喝了将近半瓶饮料才缓过来。
“迟哥,你脑子摔坏了吧。”
“你自己转学来的星华你忘记了?”
‘谢珩’指了指自己,“我,转学?”
我看上去像是什么神经病吗,放着昕名那所好的高中不读,跑来这么差劲的地方。
“我靠,你真忘了。”
“这段时间的记忆我确实记不得,之后可能要多多麻烦你,”他抿了口酒,“我想我可能需要请个大师帮忙驱邪,你觉得呢?”
姜骁冷冷的笑了两声,觉得此人多半有病,还驱邪,找个精神病院的医生比较实在,只不过敢想不敢言,说了只怕得挨顿打。
看到‘谢珩’微笑,更觉得诡异了。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
昏暗的客厅里,那一地的狼藉没人收拾,磁带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他从回家后就循环播放着,企图从中听出些什么。
但,无果。
上锁的小箱子他尝试了所有可能是的密码都不行,他一度想要砸开,却又舍不得破坏,这是时屿留在这世间少之又少的物品。
哐当一声,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谢珩循声望去,与一只橘猫的目光对上,它嘴里好像咬着个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个表,他低头看向手腕,表果然不翼而飞。
而小橘猫嘴里叼着的那个。
正是去年时屿送他的生日礼物。
啪,灯光亮起。
“点点,你把它还给我。”
小橘猫不搭理他,从窗台跳下来往卧室逃窜,谢珩忙起身追赶过去,只看到它停留在衣柜前,死死的咬着件衣服不松口。
谢珩走近时它却猛地跳开逃离。
腕表掉落在地。
衣柜里的衣服早已是一团糟,可意料之中的,谢珩在那件衣服的口袋处看到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只依稀能分辨出几个数字,201206
谢珩用这六个数字排列出N种组合,一个个的去试着解锁密码,试到1206时,只听见咔哒一声,锁解开了。
他打开后看到里面的物品。
眼眶攸地红了,热泪砸在手背上,他找到能够证明原定轨迹偏离航线的证据。
毛绒星星挂件、陶瓷小雪人、两根奶酪棒、还有一堆纸折的星星,谢珩记得是整整的1000颗,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拉菲草铺在底下,他在取出这些物品的同时,意外发现拉菲草底下的小本子,扉页写着‘自由’两个字,往后翻仿佛看到了少年坐在书桌前,拿着笔认真的写下日记的模样。
21年7月13日
我故意控分考砸了
21年9月2日
我以为我们不会见面了,可事实却是相反的,我们再次相遇了,他在我的面前哭了
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哭
21年9月5日
他成了我的同桌
21年9月23日
“我需要成为一名律师”
我需要完成她们给我规划的目标
可是,我不想,我不喜欢
21年9月26日
他好像把我当成了猪在投喂
21年10月8日
他说希望我可以短暂的不要讨厌自己,希望我可以做回最真实的那个我
好像有点困难
21年10月13日
我带他回了家
21年10月14日
妈妈讨厌他,我们吵了一架
以我的妥协结束
21年10月28日
我真的怕,我怕他会像小辞一样
还好只是普通发烧
妈妈给我报了个补习班
我不愿意
可是反驳好像没用
21年10月31日
陶瓷小雪人很可爱,奶酪棒应该也是好吃的,他笑起来很好看
毛绒星星挂件我也很喜欢
21年11月4日
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21年11月18日
他报名的100m短跑拿了第二
不过没关系,在我心里他就是第一
21年12月24日
我对节日没什么概念
他给我送了苹果
他说平安夜就该吃苹果
22年1月13日
我真的挺努力的
可有时候努力了也未必能够如意
我在年级里的排名掉到了12
妈妈觉得我是被他带坏了
22年1月31日
他说,除夕快乐
22年2月16日
开学考我年级第7
妈妈还是不满意我的成绩
22年4月5日
爸爸,我想你了
22年4月22日
期中考我年级第6
妈妈依然不满意
22年7月4日
期末考我年级第5
妈妈勉强满意了
只不过好累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学习累不累,只在乎我有没有达到目标
22年7月26日
十七岁生日快乐
22年8月4日
顾无思选择了自杀
我好像从她眼里看到了未来的我
22年9月10日
我的省排名还是没有进步,妈妈骂我是个废物,连学习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22年10月14日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22年11月22日
我看到了雪
也看到了手腕上的血
22年12月22日
他给我带了汤圆
他说冬至应该吃汤圆
23年1月10日
他说,生日快乐
23年1月21日
除夕快乐,他卡着点跟我说的
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23年2月14日
他说情人节就要送花
23年3月12日
我和他一起种了一棵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芽
23年4月5日
爸爸,有机会我会带他来见你的
23年5月14日
我其实不想跟妈妈吵架的
23年6月1日
这应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儿童节
23年7月26日
十八周岁生日快乐
谢珩永远开心
23年8月30日
班里有同学说今天是鬼节晚上不要出门,晚自习我和他们站在天台上吹风
七层楼的距离,我往下看竟然不觉得恐高,如果没有栏杆阻拦,我想我应该会跳下去
24年1月10日
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24年3月20日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
就好了
我好像快要看到黎明的曙光了
24年4月4日
爸爸,我又来看你了
感觉妈妈变了很多
24年6月10日
结束了
谢珩,我应该自由了
24年7月23日
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外面住
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是日记本上记叙的最后一段文字,眼泪砸在文字上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所有的所有都是在伪装。
他曾真正的快乐过吗?
好像从未有过。
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传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久才缓过来,他开始静下心来思考,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他回到了过去,既然可以回去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
腕表被捡起来,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慢慢的拼凑成整个轮廓,那天似乎是按到了开关。
他急切的去按手表的开关,闭上眼后再睁开,周遭并没有发生半点变化,只是碎了的屏幕在此刻变得异常刺眼。
窗外的月光也似乎跟着黯淡下来。
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
他研究着腕表,将回到过去的所有希望全都寄托于此,潜意识的觉得这就是所谓的时光穿梭器,是不是需要特定的时间点?亦或者说是需要触发特定的情节。
越是心急就越是慌乱,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他气得想砸了表。
他坐在地上尝试了很久,挂钟上的时针即将指向零点,窗外的那轮圆月从乌云中探出了身影,在无尽的黑暗中格外惹眼。
秒针逆时针方向快速旋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个黑夜中显得清晰,终于在时针指向零点时,谢珩兀地吐出口水来。
姜骁等人围在他身前,个个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什么情况,我这是成功回来了?
为什么衣服都湿透了。
“迟哥,你差点没给我吓死,”姜骁大口喘着气,浑身没劲的坐在地上,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额发还有水珠顺着往下流。
“什么?”
祝星瑶连忙从书包里掏出块一次性毛巾递给他们,“我们刚刚聊着天,你突然就往后倒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幸亏姜骁反应快,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季昭蕴也是冷汗直流,“我说咱们下次出来玩儿,真得选个远离水的地方。”
“还好是虚惊一场,谢珩你还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需不需要去趟医院?”叶泠初问。
所以是落水,溺水?
谢珩环顾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问了句,“时屿呢?他没有一起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好像都在有意回避,他自知问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过三分。”
“日期。”
“22年4月5日,”姜骁说完纳闷道,“怎么了,落水导致你脑子进水了??”
谢珩无暇理睬他,竟然过了这么久,那这段时间的时屿,他完全不敢想。
他不顾身后人的叫唤,拼了命的往前跑,得跑得再快一点,得快些找到时屿才行。
记忆中每年的清明时屿都会去扫墓,那今年会是个例外吗?他径直朝着墓园而去。
他在赌,赌他们能够相遇。
墓园
衣服被风吹得半干,他看到立于墓碑前的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情绪压下去。
喊了声,“时屿。”
少年转身目光与他交汇。
这一眼,当真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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