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捡到一条鱼

我叫姜遗，遗弃的遗。

因为妈妈一直想把我丢掉。爸爸跟妈妈没有孩子，我是妈妈领养的。

当年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妈妈其实不爱爸爸，一直吃药，所以妈妈一直怀不上。为了能让妈妈留在爸爸身边，他们领养了我。

爸爸总是威胁她。他们一吵架，爸爸就把我关到阁楼里，用烟头往我身上烫，用衣架打我。每次这样妈妈都跟泄了气一样听爸爸的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用我这样一个捡来的孩子当做威胁妈妈的筹码，为什么妈妈偏偏都照做了。

后来才知道，用我威胁妈妈不起作用的话，下一个就轮到妈妈的家人。

妈妈最终没能丢掉我。她总是抱着我哭，一遍一遍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觉得妈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应该是我对不起她。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让她别抵抗爸爸，她口口声声说爸爸禁锢她，有的时候又会依偎在爸爸怀里控诉。

“我是因为爱你啊。”我听爸爸这样说。

每次到这个时候，我总感觉妈妈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使得妈妈像泄了气的玩偶娃娃。在几年后我对词语有了积累，我可以准确无误地描述这个眼神——绝望。

有的时候我会和爸爸站在一起，我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背，让她依偎在我怀里。这样她或许会好受些，或许不会再反抗爸爸。

我在阁楼里待过很久也不知道阁楼到底有多大，我每次被关在里面，都会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门旁边，捱过一天就差不多能出去了。虽然我觉得每次我都在里面很久，可是外面的钟真的只走了两圈。

妈妈在外面不停地抓门，喊我的名字，求爸爸放我出来。但这样的声音过一会就会完全消失。我一开始也会在在门里哭着向爸爸哀求，后来发现安静的待在里面可以少待一会，就不再哭了。

指甲划在门上留下很深的印记，尖锐的声音穿过耳朵，刮擦着我的心脏。喘不过气，我怀疑我进到阁楼里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像被丢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汲取不到一点水分。

有一次被爸爸关进去的时候，我偷偷带了一个小灯，它能发出的光很暗，但总算是能让我的心脏跳得慢些。

我才发现其实阁楼有窗户，被贴皮封着，订满的钉子反射出一些极为惨淡的白光。

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会砸在铁皮上，噼里啪啦地响，感觉有怪物要把我看成一段一段的碎肉，冰冷的斧头就咋在我头上，砍掉我的头，砍掉我的手和脚。

我害怕得哭起来，尖叫着喊妈妈，妄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下雨。当然，还是没有用。

我觉得我不该被爸爸捡回家的，我像一把枷锁，栓住了妈妈，让她困死在爸爸构造的地狱里。我应该去死。

可我是一个胆小鬼。

六岁的时候我最后离家出走了。我想我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让他们永远不要找到我，说不定妈妈就能解脱了。

我走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思考该往哪里跑。天完全黑了，巷子里漆黑一片，不容易被发现。

我蹲在垃圾桶边上，纠结要不要翻点吃的。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我走到那排垃圾桶后面，看到一个婴儿在纸箱里抽搐。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皱皱巴巴的，好丑。

但是我看到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感觉快要死了，脸紫黑紫黑的。我摸了摸他，发现他冰冷冷的，但是心还会跳。

我想他或许和我一样被遗弃了。我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把他捂热些。

我应该重新思考一下离家出走的事了，我怀里的东西跟着我活不了多久，于是我带他去了我们家附近的派出所，一位白白净净的警察姐姐接待了我们。

“小朋友，你找不到家了吗？”警察姐姐说话很温柔，她把我放在椅子上，抚摸我的头，像妈妈一样。

“我弟弟好像生病了。”我看看警察姐姐，把那个丑丑的东西递给她。

她吓了一跳，把丑东西抱走了。我想跟着她走，被她留在了大厅。

“小朋友，等姐姐一会好吗？姐姐不会抢走你弟弟的。”警察姐姐拍拍我的头。

我在大厅的长椅旁边的地板上坐着，花盆刚好挡住我，把大厅里亮白得刺眼的灯光挡住，才感到些许放松。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警察叔叔来问我爸爸妈妈的手机号，还有我家的位置，我说我只记得妈妈的手机号，他们让妈妈来接我。

爸爸和妈妈一起来的。妈妈看上去很虚弱，脸比派出所里的灯光颜色还白，嘴唇是灰的，她脸上勉强挂着笑，爸爸在旁边故作贴心地扶着她。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仿佛他们真的相爱。

“真的麻烦各位警官了，是我们不懂事，没看住小孩……”爸爸和妈妈一边陪笑一边接受警察的教育。

“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带着婴儿到处跑呢？你们做家长的多上点心……”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警察叔叔皱着眉，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刻我真的跑过去跪在他脚边，让他救救我，救救我妈。

“什么？婴儿？”爸爸堆着的笑容凝固了。

“你们做家长的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孩子都带着弟弟跑了还没有察觉？”那个警察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对劲，正好丑东西被警察姐姐抱了过来。

“这个难道不是您的孩子吗？”警察姐姐一脸慈爱地拍着怀里的婴儿，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开过。我看着她，丑东西在她怀里好像没有那么丑了，脸也红了一些，仿佛她身上有妈妈独有的魅力，我也想被妈妈抱。

哪怕一会儿就好。

妈妈手里的纸杯突然掉了，水撒了一地。

“没事吧？”年长的警官皱起眉。

一瞬间妈妈似乎回过神，重新笑起来，温和地抱歉：“没事警官，实在对不起，他们都是我的孩子，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我发现爸爸牵着妈妈的手攥紧了。

过了很久，爸爸让我们三个去车里等他。

妈妈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抱着丑东西。妈妈牵着我的手在发抖。

我直觉我真的做错事了，这件事和以前考试考不好不一样。我又要回到那个地狱去，我不知道这次自己会被关几天，但这次我不能变成尸体，我捡了一个丑东西，我要养他。

妈妈一上车就开始哭，她问我为什么不让丑东西去死，为什么要把丑东西捡回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丑东西要是被别人捡走就不用跟着她受苦了，丑东西要是死了就可以早点去下一个轮回，重新投个好人家。

后来发现我把我弟弟捡回了家。

“你不是说孩子不小心流了么？”爸爸死死地拽着妈妈的头发，贴在妈妈耳边，声音低压而缓慢。我躲在房门边我知道他马上就要爆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妈妈跪在爸爸脚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爸爸把妈妈拖进了阁楼，给了我一颗糖，似乎是给我奖励，奖励我把他和妈妈的亲儿子带回来了。

我不敢吃，也不能吃。我知道我是跟妈妈站在一起的，我不能背叛妈妈。我就在阁楼门边坐着，听着妈妈在里面嘶叫、求饶。

丑东西被爸爸带到了医院里，我过了好几天才看见他。他已经不丑了，脸上有了血色，白白的，安安静静的睡着。

我好喜欢他，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妈妈不要他，那我要他，他现在是我的了。

他的名字是我取的，叫姜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