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鱼说自己冤枉啊

真好，姜拾并不打算离开我。

这天姜拾从学校里带回来一条鱼。听他说，这种鱼叫斗鱼。

这条鱼被装在一个漂亮的透气的盒子里，摆到我的书桌上。它比金鱼还要漂亮，它的鱼鳍很长，像妈妈有一次陪爸爸出门时候穿的纱裙。鱼鳍由粉白延伸至尾部的暗红，看起来十分温和美丽，却又令人感到无法接近的神秘。

很漂亮。

“是哪个小姑娘送给你的？”我开口问。其实不一定是小姑娘送的，或者是别人送的。我给他的零花钱很多，也可能是自己买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想听到他说是别人送的这个答案，可我就是想这么问，只有听见他亲自肯定这个答案，我才会心死。

“之前你见过的，她叫林祎。”姜拾看了一我眼，似乎对我的问话不太满意。

我觉得眼前有些黑，闭上眼睛等待了一会，还给姜拾一个微笑：“小拾这么厉害，都交到好朋友啦。”我抚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很柔软。

姜拾还是不满意我的答案，兀自离开房间，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里。

姜拾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发现姜拾逐渐长大之后我愈发看不透他，他才几岁就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以后怎么办。

我慢慢地思考，打开鱼食袋想给斗鱼喂食。

我觉得我应该做出一些行动，来挽留这只拴不住的鸟。

上一次在山里的事情还不够，远远不够。我希望他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缠着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宁愿因为被他缠着而烦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猜测他的想法费尽心思。

真他妈累。

我的眼睛盯着鱼缸，鱼怎么有些翻白肚皮…

我把鱼喂死了！

我惊得把鱼食掉了一地，小颗粒散落在地上收拾不完。我的鼻腔顿时充血，整张脸感觉要烧起来。

要是被姜拾看见他就会讨厌我怎么办，他会丢掉我，他会不要我…

我蹲在地上捡鱼食，不敢出去拿扫帚。我怎么捡也捡不起来，脑子里都是他满脸憎恶地俯视我的样子。

我先踉跄着把门锁上，然后跪在地上把鱼食捡进袋子。我的手在发抖，大概是因为在地上撑得久了，我用左手按着右手，屏住呼吸，一粒一粒地捡。

“咔哒。”这声开门声如同以前无数次爸爸把我脱进阁楼的那到声音，震得我头皮发麻。

我忘了他有钥匙，他甚至没有试探着开一次门，而是直接用钥匙把门打开。没有克制不住的手突然一晃，好不容易捡完的鱼食再一次散落满地。

“哥。”背后的声音不大，这个字仿佛一记重锤，敲得我脑袋发晕。

我连忙回头，看到一张冷漠得像冰块的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

又是咔哒一声，姜拾又把我在门的这边。他甚至不愿意听我多说几个字。

姜拾，不要我了。

我不知所措地跪在门边，我似乎已经被他猜透，自己最卑鄙的一面落在他面前。

我觉得自己丧失思考这个能力了。我捂住眼睛，眼泪连绵不绝地往下掉。我用袖子按着眼睛，这样眼泪就会打湿袖子，不会流得满脸都是，他要是再开门就不会看见满脸脏污的我。

姜拾不能不要我。

我收拾好情绪开门，看见在客厅角落坐着玩拼图的姜拾，告诉他我出去买菜。

我先去了花鸟市场，挑了一条和我喂死那条一样的斗鱼。当时这条鱼旁边游动着另一条纯黑色的斗鱼，黑得发亮。或许在亮光的照射下可以把他照成彩色的。

它一直跟着我要买的那条鱼，老板用网捞了几次，那条鱼始终和我的鱼一起被捞出来。

我说两条鱼都要了。

老板充满歉意地给我结账，少收我十块钱。“这两条鱼还是苗的时候就养在一起啦。”

就像我和姜拾一样。

然后我去了后街。那里经常有很多学校里的混混打架。之前上学的时候被他们堵着要过钱，我没给，我说我的钱要留给弟弟。

所以我被揍了，他们年龄比我大很多，我几乎是被他们碾压。

那次救我的是一个大哥。他总是带着一帮人打群架，我问他我能不能跟着他，他说不要，我看起来太软弱，只有被打的份。

这次不一样，我是去找打的。姜拾都不要我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出所料，我在巷子口遇到了他们。他们人不是很多，看到我就直朝我走来。

他们头子是高中生，跟我一个学校的，我知道叫黎让，比我大几届。学校管头发比较严，他剃了一个寸头，右耳带着一个银色的环。如果不是肩上搭着校服，遇到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半路辍学混社会的哥。

虽然上学也能混社会。

听说是因为他家里人管得严。这样的人怎么会怕管教呢，我想。

“哟，今天怎么敢走这条路？”在我思绪回笼的时候黎让已经走到我面前，他的整张脸在我面前放大，锋利的眼神透露出玩味。他的身高将我笼罩在狭小的阴影里，逼仄又窒息。

我无视黎让的挑衅，把买来的鱼放在墙边。

“我来还个东西。”我说着，一拳砸向他的鼻梁。

黎让躲得很快，我的拳头打在他身后的小弟脸上。这一拳我用尽身上所有力气，打得那个人向后栽倒，他不算高，我趁机跳到他身上，一拳一拳地，发了疯地往他脸上砸，发泄着一切我心中的怒火。

草他妈的小崽子，草他妈的凭什么这么对老子，我才是他哥！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我再度被他们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只有那一个被我揍了几拳。我他妈无所谓，我就是要姜拾心疼我。

这场单方面被打的闹剧以不知道谁说黎让的哥哥来了结束，黎让他哥怎么这么有本事，管着这么个疯子。

原来上次救我那个大哥就是黎让的亲哥。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没一个好人。

我蹲在墙角，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起身回家。我试着站起来几次又因为腿软倒下去，于是我休息了一会，重新站起来。都是一些皮外伤，这种辣辣的感觉比脑袋发晕，胃里痉挛要好很多，让我真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我换上了出门的时候藏在门口的干净衣服，把沾满灰的那套塞进包里。衣服的袖子刚好能半遮不遮地露出我手腕的擦伤，衣服的领口划拉两下也能看到青紫的皮肤。

我就这样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等着姜拾发现我不对劲。

我走过客厅，没有发现姜拾的身影，他应该是在房间里做作业。

我打开房间门，里面一片漆黑。我打开台灯，看见姜拾一个人在床睡着，宽大的被子照在他身上，他裹在被子里，只有这个时候才像一只听话的奶团子。

看来今晚他是不会心了。

我心里发酸，说不上来，就是很酸。以前要我给他讲故事他才能睡着。

姜拾要丢掉我。

我洗漱完躺上床，把买回来的两条鱼放进鱼缸。

被我喂死的那条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姜拾弄到哪去了，他一定很难过。

背部被踹了好几脚，所以我只能侧睡。我赌气似的缩在床的另一边，故意弄出一些声响，闭上眼睛，等着姜拾爬进我怀里。

也许是太累了，我还没有等到那团温热钻进我怀里就已经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有人握着我的手，抚摸我的伤口，我的怀里烫烫的。

姜遗，你怕什么，你才是哥。

姜遗，只有你把我丢掉的份。

我好像在做梦，梦到姜拾说了好多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做过梦。

我醒来的时候姜拾已经在吃早餐了。一个面包和一杯牛奶，旁边放着我的早餐，多了两个荷包蛋。

昨天搞的伤口今天才开始发疼我背上和腿上疼得一抽一抽的我夹起一个想放到姜拾碗里，姜拾把碗挪开，鸡荷包蛋掉在桌上。

谁也没说话，我把荷包蛋夹进自己碗里，吃掉。

可能他还在生气吧。

“姜遗，你被人打了？”姜拾今天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

他总算看见了我的伤，我故意说没有，路上摔了一跤。我就是想等着他揭穿我的谎言，然后心疼又责怪地抱抱我。

他只是低头继续啃那个烂面包。

我也啃了一口，难吃死了。

我照常送他到学校，交代他要听老师的话。

“姜遗，”他打断我，“那条鱼是我送你的。”